捡仙(142)
“你自己留着。”她说,走了两步,又回头,见这小儿眼里竟然蓄出了泪,攥着花十分无措,眼看就要哭。
她那日从平南王手中救下他们一家三口的命,又把他们放在自己身边做事,说穿了也就是一时兴起。
可她在这一家三口眼中,变成了天大的善人,绝好的仙人,这三人每回见她,恨不能一句话嗑一个头,把济善弄得十分不适。
这小儿其实很像李尽意,活泼又多嘴,但他没有李尽意的厚脸皮与自来熟,一碰挫折,便泫然欲泣地要流泪。
济善的习惯是看不上的不要,但她顿了顿,说:“拿来。”
那小儿便巴巴地走过来,把花重新递给她,连带着眼泪一起抹在了济善手上。
“你叫什么名字?”
“陈狗儿。”
济善笑了:“狗儿?”
“我娘说,贱名好养活。”
她捻捻花,摸摸他的头:“嗯,好养活。”又说:“去给我送封信。”
陈狗儿乖乖点头,又掏出来个东西:“这是一个人要我给你的。”
他轻声说:“还叫我不要让别人知道呢。”
济善接了那个东西,又摸摸他的头,回房去将它打开了。
这一回,先是贴着阿黏的封,拆开了,又明目张胆盖着陈相青的印。
陈相青果然与那黑商有联络。
东西打开,掉下来一只黄色火石,硝味难闻。
济善慢慢把上头写的东西读完了,又拿出上次所得的图纸,看了许久。
她先是愕然,然后慢慢地感觉发冷。
这一次,陈相青终于将选择权交在了她的手中。
也终于是轮到她,轻轻地说:“疯子!”
她的傀儡放了五年,如今再联络倒也不困难。
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南地十二州,里头的八州与四州分了家,各自为主。中原六州中,有两个州拥立前太子,另外四洲依旧是随当今龙椅上的皇帝。
而北边更有意思,北地两个州地域辽阔,抵御敌军的防线拉得极长,连年催粮催饷同催命似的,朝廷被催得多了,又实在拿不出来,干脆放权让其自己经营。节度使早就把各路营生握在了自己手里,眼看皇帝自身难保,便干脆自立为帝。
而在这看似已经势力划分完毕的各州中,又蛰伏着许多起伏心思。
那个五年前同她做过生意的女商阿黏,仿佛是浑身上下都长了眼睛似的,她才醒来没多久,阿黏便联系上了她的傀儡,给出了有生意要做的意思。
济善用傀儡的嘴,问她:“卖马?”
阿黏笑道:“卖马?当初从你这里得来的马,再卖回给你么?岂不是没意思?你的马,同你的人一样,就好似一瓢冷水,泼进热锅里,才能听见热闹响声。”
阿黏很想赚钱。
她是做黑市生意的,往好了说,她无处不在,锦衣夜行,往坏了说,她的生意拿不上台面。
商人闻利而动,但凡富庶之地,早被巨贾世代掌控,阿黏此人便是再有耳目,有手段,也进不去。
她等待现在的时机,说不准也等待了许久,否则她没必要将眼睛咬在济善身上,济善一醒,便立即有动作。
阿黏的目标是如此明确,她在临着前却问傀儡:“你主子究竟想做什么?”
济善的想法本质上没有变化。
她想要结束自己这漫长的轮转,以及天下无穷无尽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只是相较于之前,济善知道这条路或许自己走不到底。她要做这件事,无异于反抗自己的命运,一个用来止洪水的阀门,如今要掌控河流,最终的下场,不是被洪流冲撞得支离破碎,便是被弃置一旁。
她心想,自己可以试试,最后有什么下场,都认。
济善的这个念头无论是说给谁听,都得到了对方的沉默与反对,于是当时阿黏这么一问,她的心里就一动,借他人的口讲了出来。
阿黏听完之后静了片刻,重复着反问:“你要结束‘分久必合’?这同要停止月的阴晴圆缺有何异?”
济善当时非常失望。
但阿黏忽然大笑起来,把手朝头顶的夜空一指,说:“我等你止了这轮月亮!”
她临走前笑得很开怀,几乎是边说话边笑,断断续续地,给济善放了个信。
京城有个祥玉号,是一方巨贾,蠢蠢欲动的往各州派出了自家的人,意图拉拢。
提前投资,无论是哪一方最终赢了,他们都不会失掉权柄。
商人位轻且贱,自然得敏锐谨慎。
祥玉号如今的当家姓张,是个大姓,妻子籍籍无名,并不是很高的出身,论起来都没说头。
但家主却不曾纳妾,只有两个外室,连孩子都不曾抱回主家便打发了,故而如今往外派的张家子子孙孙,众多支脉都连着一根主干。
这些张家人,会比其他家族的子孙更加齐心。
济善派狗儿去给那被派来的张氏送了封信,将之前弄来的马做了个饵,在他眼前晃了晃。
阎罗驹是个好东西,不怕他不被吸引。
等了几日,回信来了,人家恭恭敬敬地送上了拜帖,想要与济善一见。
济善欣然前往。
来者名为张守信,高身量,是个富态的长相,笑容可掬,见着济善,先是一礼。
二人入座,张守信寒暄了几句,便道:“姑娘,敢问这阎罗驹若做了战马,论起第二,这天底下没有敢争第一的,王爷为何要将其出手?”
济善面不改色,对答如流:“王爷身子不好了。”
张守信当即眼冒精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