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仙(60)
自古兵匪不分家,一队大兵冲进来,你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个个手里有刀,当兵还是做匪,还不就是一念之间?
那些老百姓,有的人还在被窝里,光着膀子被扯出来的,哭声骂声,乞求声。
站了一夜大户,有人朝她跪下了:“官爷,我们真的不知道啊!饶了我们吧!大伙儿真的不知道啊!都是过日子的百姓,怎么经得起几次三番的糟蹋哟!”
副将几步上去,一脚将他踹倒:“屁话!咱们是剿匪!谁糟蹋老百姓了?谁叫你们包庇窝藏匪徒的?不知好歹的东西!”
熟练的很。
济善脑内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们这样做很久了。
第34章 许则远
打仗发财,油水一层层地刮。刮得都是老百姓。
攻城毁池,一座一座的毁,死的逃的也是老百姓。
副将絮絮地说着话:打仗苦啊,累啊,拼命啊,没油水,没奖赏,下头的小兵拼杀前线怎么能有劲头?
公子治军甚严,还从未放过抢呢,啧啧,那放抢一回,才是真祸害老百姓,也才是真发财呢!
原来都是这么回事。
济善蹲下来,与那跪在地上的大户对视,这大户年纪不小了,白须在下巴上颤抖,满眼是泪。
她终于看见了他们的恐惧。
济善抬手摸他的眼泪,手指擦过他皱纹遍布的脸。水和的百姓被赶出家门,排成串儿地站在路上,面目仓皇。
济善站起来,对副将说:“再问一遍他们。问不出来,全部带走。”
副将是不大赞同她的,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何必?
他也没拂了济善的面子,又派小兵去站在那成排的老百姓面前又吆喝了一遍。喊了几遍,小兵从队伍里头揪出来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说:“黎州有个‘厝火帮’,常在东南酿格几个县活动的,不算匪,头上有官老爷护着,常做劫富济贫等事,在江湖上很有名头。”
“草民以性命担保这附近确无乱匪作祟,若是要找,大可去找他们!”
“为什么早不说?”
年轻人目光闪躲,济善捕捉他的目光,让他避无可避,只好低下头。
终于问出来了。
济善扭头问副将:“知不知道?”
副将变了脸色,道:“胡言乱语!黎州地界怎可能出这样的帮派?”
济善在他胸口的软甲拍了拍,手指很软,笑了:“你往后退。”
副将愣了愣,不明所以地在济善的目光中,一推再推,而周围的士兵也随之后撤,与济善和那个年轻人空出一大截。
她捏住那年轻人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轻声问:“县里多少人入了厝火帮?”
他不吭声,绷着发狠。
济善扬声:“他的家人在哪儿?”
副将做了个手势,那队伍里便推出来好几个人,身穿布衣,有老有少,六旬老人和几岁的稚童,都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
“不说,他们就死。”
年轻人猛然抬起眼对她怒目而视:“你这女人这样歹毒!”
“我给过你们机会,好几次。”济善说:“本来不会到这一步。你们不怕我,不听话,我就只好让你们怕。”
“民心民意,不是靠逼来的!”
“我不要你们的民心民意,”济善回答:“我又不做皇帝,我要这个干什么?再说,平南王,有多少民心民意?现在的皇帝,又有多少民心,多少民意?谁都不服谁,他们不是照样做皇帝,当王爷?”
她歪着头笑了笑,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狡黠:“而且,你不就是被我逼出来的吗?”
“你!”
年轻人怒道:“便是因为他们失了民心,才致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灾旱连年!民心所向,大道可成,民心之变,可倾覆王朝也!”
此话是十分纯粹的大逆不道,抓进牢里被打死都是轻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跳出来怒骂一顿,倒很有点儿想跟着九族一块儿归天的豪气。
年轻人心里自然也很清楚这点,几句话,他说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
济善平静的眼眸中忽然生出一丝涟漪:“所以才有了厝火帮?”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济善:“你说说,什么人才能得民心所向?”
年轻人冷哼:“自然是明君!爱民如子,厚德高行,能够率兵一统天下之人!”
济善:“是这样的人?我没有见过。他能守得住自己的兵和权?”她想了想:“我没有见过盛世。”
对方冷笑道:“乱了多少年,你又才多大年纪?又做了权势走狗,迫害百姓,有你们这样的人,盛世难求!”
“我每次醒来,看见的都不是盛世。”
济善对着那被推搡出来的老人勾勾手指,将他喊了过来,问:“你有没有见过盛世?”
对方惊恐地望她,年轻人道:“用不着我阿爷来说!我告诉你什么是盛世,在盛世,没有饿死的人,没有因为遭了灾年就要背井离乡的人。在盛世,更没有你们这样打着剿匪的幌子来做真劫匪的混账!皇帝励精图治,任用贤能,臣子忠心耿耿,为君效命。朝野一心,万民一心,人不吃人!死了一个,得有交代,有说法!人命不是草芥,这就是盛世!”
济善蹲着望他:“你见过?”
“往昔繁盛,皆在书中。”
“他们故意写来骗你呢?”济善问:“你怎么知道是真是假?盛世就没有灾年?”
年轻人是真的笑了,他忽然发现面前这个女人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史书笔笔皆真。岂容作假?盛世有灾年,也有朝廷赈灾,国库里是有底子的!赈得起!如今呢?赋税年年增加,老百姓的粮交上去了,钱交上去了,灾年来了,钱呢?粮呢?都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