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仙(94)
济善:“我最初以为他在贩盐,后来才发现,里面事关马匹的开销更大。”
“你当时便能想到是阎罗驹?”
“没有。我只是想要一群马。我以为这里是马场,他要么用马场来掩盖其他的事情,要么便是驯养战马。你不觉得我们需要一群马么?白山军好像很缺战马。”
分明不是她的声音,又仿佛是她在耳边道:“可是后来我吃掉了老河他们,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立刻就想到了开闸放水的办法。”
“对,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些马似乎很难掌控,如果不是在逃命,它们就把我甩下去了。”
谭延舟:“我还以为你能控制它们,就像...控制老河一样。”
“畜生没有那么多愿望。”
济善说:“虽然它们总是被献给我,但是我听不见它们死时发出的声音。”
她说的云淡风轻,谭延舟浑身的鸡皮疙瘩一瞬立起,他又觉得畅快。
疯子,都是疯子,可疯了好啊,原本这世上便尽是人皮禽兽。何必再假惺惺地仁义道德呢?
成王败寇,谁拦在自己面前就将谁吃掉。
谭延舟时常觉得荒谬痛苦,他有时在白山军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大讲民生,民事,可自己曾经却是吃一碗粥都要七八个人伺候,随便就往人脸上抽鞭子的主儿。
他曾经的一碗粥里,不论其他珍肴,单是一把珍珠米,在市上便是一两米十两银子。谭延舟年幼时却还总是觉得涩口,难以下咽,用筷子挑起来去喂鸟。
如今他拉起了白山军的名号,做着所谓为民的事,却依然在争名夺利,夺地攻城。
他根本不是为了名声,他只是想要天下乱起来,要赵芥皇位坐得如坐针毡,要他终有一日倒台摔冠,被攻入京城的叛军刺死在龙椅之上。
他当初为了莲夫人舍弃了太子之位,又为了活命而逐渐舍弃了身边的人,在他终于能够活命的时刻,依然无法放弃争斗,不甘心就此退场。
济善说他很毒,说的不错,他有千百种理由来解释自己的毒,可无论怎么叙说过去,他依然毒。
所以济善不在乎他的解释,他终于也明白不需要在乎。
“前方不远处有岔路。”这次是老河的语气与声音:“埋火药就在这里了。”
“济善,动手么?”
“......”
“济善?”
谭延舟忽然发了急:“济善!”
“不,”济善终于道:“你...直接,走吧,将陈相青,交给我。”
谭延舟骤然浮起被背叛的感觉:“你还要见他做什么?你抢了他阎罗驹,他方才便想要你的命!他那一箭...你如今怎么样?”
“......”
“济善?”
“那一箭......好痛......”
济善说,因为疼痛而声音放轻了:“为什么...痛......”
“......我好久没吃肉了,为什么痛。”
谭延舟心下一紧,恨不能抓住老河看进他眼睛里去,从他眼里映出济善的模样来。
可惜老河不是镜子,谭延舟除了空白的神色之外什么也没看见。
“你是摔下马了吗?济善?!”
“......嗯。”
她喘着气说:“它把我颠下来了。差点被踩烂。”
“我来找你!我们甩开陈相青他们再说——”
“不要,你与老河分开走,让老河带他来找我。”
“你想让他杀了你么?!”
济善不再说话,谭延舟朝后一望,陈相青已然追得很紧了。
“陈相青会杀了你!”他徒劳地喝,可济善不在乎。
谭延舟在岔路口迟疑了一瞬,他很想在次设伏,将陈相青再度拦截,然而时间来不及了,谭延舟也很清楚老河不会再配合自己。
老河如今就是济善的眼与口舌,济善不再说话了,可是她依然看着他。
如同神通过塑像来俯瞰人间。
老河弯腰快速浅浅埋下火药。
浅埋的粉末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二人继续前行,老河向后甩出火折子将其引爆。
在飞扬的尘土中,谭延舟最后道:“不要再落到他手中,济善,我和白山军在外面等你。”便闪入偏僻小道。
老河向前跑去,身后是陈相青等人加速突破尘土的迷障,投出手中长剑,企图封住他们的脚步。
陈相青在岔路口停了一步,随即将身后人手分出一列,兵分两路追击而去。
他的想法与济善再次不谋而合,假若陈相青追来,济善要保谭延舟,便不会让他来见自己,反而自己会主动来见陈相青。
而陈相青也在这一瞬间放弃了亲自追击谭延舟,选择去见济善。
他很想看看她如今的模样。
陈相青一路追着老河进了密林之中,而济善也不曾深入,在马群开始登山的时候,她就因为胸口箭矢引发的疼痛,而被甩下了马背,躺在泥泞的纷纷落叶中。
她既来之则安之,被在哪儿甩下,就在哪儿将四肢一摊,舒舒服服躺着。
济善最初没把这种疼痛当一回事,随手把箭从胸口拔出,折断,与谭延舟讲起话来,可是说着说着血沫从她嘴角涌出。
她忽然觉得疼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抬起头来,看见自己胸口上的血洞大股大股地往外冒血。
济善诧地盯着自己胸口的血洞看了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谭延舟一声声地喊她,才让她勉强说了几句话。
陈相青瞧见她的时候,她正艰难地支起上半身,盯着自己往外涌血的伤口看,阳光从林间投下来,细碎地撒在落叶与她的眉眼发梢。
陈相青朝她走去,紧握着手中的剑柄,打算在靠近她的一瞬就直接斩下她的脑袋!不老实!白眼狼!带回去好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