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尤维亚没有否认，地狱混乱又阴暗，天堂明亮却压抑，在他心里都比不上四季分明、生机勃勃的凡间。

他们两个走到天堂的大门前，却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天使。

别西卜。

他看上去有些错愕，下一秒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仿佛之前眼底的慌乱是假的。

阿斯蒙蒂斯问：“别西卜，你要出去吗？”

“额……是啊，”他胡乱说了个地名，“听我的副官说那里下雪了，我去看看。你们要去哪？”

尤维亚嘴角的微笑有些挂不住了：“和殿下一样。”

别西卜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那可真巧。”

尤维亚皮笑肉不笑：“是啊。”

于是出来的时候还是两个人，离开天堂的时候就成了三个，二人世界变成了三人同行，阿斯蒙蒂斯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出言反对别西卜，毕竟那个地方又不是他们两个的地盘，没道理因为他们两个去了就不让别人去。

凡间。

天色灰暗，没有刺骨的寒风，大雪从天而降，纷纷扬扬，三人到达的时候，地上已经堆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挺拔的松树上也盖上了一层雪花。

“冷吗？”尤维亚趁别西卜走在前面，伸手握住了阿斯蒙蒂斯的手，他施展魔法，维持了一个合适的温度。

“现在不冷了，”阿斯蒙蒂斯回握住他的手，“你也应该关心一下你自己。”

尤维亚笑着应下。

阿斯蒙蒂斯抬手，让几片雪花慢悠悠地落到自己的手心里，他仔细观察着，小声感叹道：“它们的形状都不一样。”

“很有趣，”阿斯蒙蒂斯眼里透着笑意，“或许我应该多在凡间走走。”

尤维亚：“我和你一起。”

“嗯，”阿斯蒙蒂斯短暂地停下脚步，快速吻了一下恶魔的侧脸，“你对凡间的了解比我多很多，要好好当我的向导。”

他继续走，在凡间的这几步路似乎勾起了阿斯蒙蒂斯久远的记忆：“以前我去精灵族的时候，有个精灵跟我说，她想成为整个精灵族最有学识的精灵，当时她的实力还很弱，掌握的知识也很浅薄，但她很认真，后来结果如她所愿，她真的成了整个精灵族里学识最渊博的精灵，受到了尊崇。”

尤维亚向来不会让阿斯蒙蒂斯自说自话，他适时提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去世很多年了吧。我是在三万年前遇见她的，你也知道，精灵有寿命的限制。”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别西卜看上去心不在焉，也没注意身后的两人在说什么悄悄话，阿斯蒙蒂斯放下心来，接着道：

“凡间的生灵总是有许多的可能性，他们定下一个目标，称呼这个目标为梦想，然后就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但天堂……不一样，天使们从创生之地诞生后，就开始按照分配给他们的工作来调整自己的生活。就比如副官的位置，最低也只要智天使，可天使们的位阶从诞生起就定好了，从未有过变化，每个天使都在天堂划定给他们的范围内生活，我也不例外。”

昨天和今天，今天和明天，其实没什么不一样。

“从这方面来说，天堂其实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说到这，阿斯蒙蒂斯夸了一下贝利尔，“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打破束缚的就是贝利尔，他真的很特别。”

阿斯蒙蒂斯的这番话，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尤维亚很早之前就看出了这一点，但他是恶魔，对于天堂来说是一个局外人，抛去对天堂的滤镜，自然旁观者清。

但对一直生活在其中的天使们来说，认识到这一点其实很困难。

没有上升，也没有下降，只能沿着一条线一直走下去。

阿斯蒙蒂斯曾问过他，为什么会喜欢他。尤维亚当时只是笼统地说喜欢上了他的性格，其实那并不准确，应该说，他喜欢上的是他的品格。

不愚信，不盲从，不死板，把自己放到和对方同等的位置上，认真地、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就像当初的圣战，天堂考虑的只是如何打败地狱，阿斯蒙蒂斯想的却是在战争中受苦受难的天使。

“我没有梦想，父神给予我职责，我便好好完成，仅此而已。”阿斯蒙蒂斯把目光从空中飞舞的雪花移到尤维亚脸上，“你有梦想吗？”

“当然有。”

阿斯蒙蒂斯好奇：“是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是在凡间游山玩水，什么都不需要管，”尤维亚拂去落在阿斯蒙蒂斯睫羽上的雪花，“现在是带着你在凡间游山玩水。”

阿斯蒙蒂斯笑了。

他笑着蹭了蹭尤维亚的手：“那从今天起，我的梦想也是这个。”

他们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走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松树林中，树木越来越少，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空地。

一道充满活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兴奋：“看招！”

“嗷——”

走在最前面的别西卜被一团雪砸到了脸。

雪球目测比脸大。

尤维亚握住阿斯蒙蒂斯的手不自觉用力，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

别西卜停在原地把雪从脸上弄下来，鼻尖被砸得泛红，他站在原地的这段时间，三个人的距离逐渐缩小，阿斯蒙蒂斯伸手把他衣领处的雪扫掉：“还疼吗？”

别西卜摇了摇头。

空地上，两个身影夺目。

是米迦勒和路西菲尔。

米迦勒望着站在松树林边缘的三人，眨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后，干巴巴地说道：“……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