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季(165)+番外
心中的秘密吐出去, 曾经亲手伪造、打造的面具, 在这一刻尽数被摧毁。心中松懈不少,却又忐忑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在等待周颂宜的回答的间隙,徐致柯观察着她的反应。在她为自己共情、痛苦的时刻,不合时宜的、心底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感。
这缕快感极淡, 很快便如烟般消散。
认知回笼过后,他为自己的行为所不耻。阴沉的天, 这场酝酿许久的秋雨,终于洒落。
所有的一切, 在这场雨降落的那刻, 已经后了悔。可却没有后悔、转圜的余地。以为是解脱, 殊不知自己的这段话,将她陷入另一种伤害。
在周颂宜浑浑噩噩起身打算离开之际。他就应当及时关注到她的情绪变化, 将她安全地送到家。
等回想起这些,原先绵绵细细的雨丝,变成暴雨哗啦啦地泼向地面。徐致柯快步从大排档离开,驱车追上前。
周六,路口本身堵得厉害。瓢泼大雨,尽管雨刮器努力工作,可效果甚微。车在马路中,以低速行驶。
导航中显示前方路口发生车祸。在这个雨夜中,这条路堵得死死的。
徐致柯眼皮微跳。冥冥中,像是有某种感应。他迅速推开车门,让人看傻子般的状态,冒着雨穿过车水马龙,冲上前去。在看见熟悉的车牌号时,一颗心如坠冰窟。
他使劲摸了把眼睛,将顺着发梢流淌下的雨水揩去。努力睁大眼,试图让自己从梦中回过神。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再抬腿时,像灌了铅般沉重。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面对,可却不得不去走上前。
透过碎裂一半的玻璃窗。驾驶座上,额角带血的脸庞跃进视野。徐致柯脸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苍白得吓人。
“你是她朋友吗?”一旁的路人道,“我刚刚给你打过电话的。我这边,已经拨过急救电话了。”
可他什么都没听见。耳朵中,只有嘈杂切切的雨声。
在救护车没到来之前,徐致柯守在一旁。他真的太惶恐了,巨大的恐惧在一瞬间淹没了他。一遍遍地呼唤周颂宜的名字,生怕她就这样一睡不醒了。
泪水、雨水,血水。这一刻,什么都分不清了。车上到处都是血,血顺着缝隙,流在沥青路面,很快被急速流动的雨水冲刷掉。
救护车来了后。他跟着上了车,手中刺眼的血迹,让他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抖。整个人都在后怕。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是他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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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颂宜的孩子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而他和她的感情,也就此彻底画下句点。
原来早在最开始,周平津便什么都知道了,可他并没有告诉她实情。之所以如此,只是在考验自己,考验他对于这份感情的坚定与爱。
在周颂宜还在为这份感情苦苦坚持的时候,是他因为自卑、内心的胆怯,率先松了手。继而,将她越推越远。
而今,他又有什么资格对她说这些话呢。
他无颜再面对她。
周颂宜出院那天,他像个小偷一样,只敢远远注视着。后来,因为涉及商业罪,本该判刑的自己,因为靳嵩朗“大义”地不追究,私下和解了。
而他,也应了对方的要求。从中国到德国,永不返国。异地他乡,从此孤身飘零。
这一切,是他自作自受,应得的,也没什么好去抱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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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的夏天,和北京的夏天,终究是有所不同的。徐致柯从音乐剧院出来,身侧的弗洛娅跟在他的身旁,他对她颔首致谢,“今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给我的票根,恐怕我是欣赏不到这样好的音乐了。”
“举手之劳。”
斟酌过后,她还是开了口,“以后,你真的打算一直定居在这儿吗?”
“也许吧。”
徐致柯站在台阶上,知道她问这些话也没别的意思,出于好心。不过,他并不太想和她过切地深入交流。
有些话,并不适合告知于他人。埋在肚子里,只有自己知道就好。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他笑了笑,“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的。享受当下这一刻的宁静与快乐,就很好了。”
“也是。”
晚霞染透了半边天。在陌生的国度,自由、浪漫、新生,新鲜的血液,如数地倾注在这座城市。
徐致柯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夜晚的风,吹起鬓角的头发。衣角翻飞,旧事如同一本翻页的故事书。再读的时候,只有无尽的遗憾、懊悔。
“今天大概是一个浪漫的日子。”弗洛娅突然道,“我们来看音乐会时,有新人在拍摄婚纱照。这会子,教堂前还有一对新人,也在拍摄婚纱照。”
“看面孔,是亚洲人。兴许,是你的伙伴呢。”
徐致柯抬眼看去。不过在他的视角中,前方被围观的人群给困住了,并不太能看得清楚。他没说话,转脸看向身侧的弗洛娅。
她双手合在一起,低下头。闭着眼睛,虔诚地许愿,“我衷心地祝福这一对新人。神呀,希望你能听见我衷心的祝愿。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徐先生能够爱上我。”
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联系。只是,徐致柯曾经在德国出差时,租住在她母亲房屋的隔壁。那时,两人曾打过照面,但次数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