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真意(12)
“老板,来两大两小,不放蒜。”
“咱们三个人。”路崇宁皱着眉看信航。
“知道啊,我吃两碗。”
梁喜和路崇宁相视一眼,“......”
信航虽然没路崇宁那么高,但也不算矮,净身高一七九,穿鞋差不多八一左右,即便如此,他却整天为了那一厘米恨天恨地,倒是在公安院校上学那几年练了一身肌肉,饭量比平常小伙子大,体格也壮。
靠门口的座位,梁喜刚坐下,信航凑到她这边,铁制的圆凳一抽一拉,摩擦地面的声音让人耳朵刺痒。
“小宁,打算干点啥?用不用我帮你找个活先干着?”
信航边说边给三人分餐具和纸巾。
“不用,介绍我出国的老板在化城有公司,我去那上班。”
“不错啊!过来跟我住吧,我平时不怎么在家,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梁喜条件反射一样反驳他,“我哥凭什么跟你住?”
“你还以为小时候呢,都二十来岁了,不方便。”
信航一副教训人的语气,梁喜听到“不方便”三个字顿觉脸颊发烫,刚才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话不对,她闷着头,摆弄手里的一次性筷子,想起她给路崇宁立下的“不平等条约”
信航停下擦桌子的手,抬头,“诶?你单位在哪?”
路崇宁:“林业新区那边。”
“有点远呐,把我车给你啊,开车上班能快点。”
“不用,公司有通勤车,公交也能到。”
冷面很快做好端上来,和延吉有名的朝鲜冷面味道有些区别,梁喜更喜欢化城这种。
老板说:“孩子,辣椒油在桌边,想吃自己放啊。”
三人一起“嗯”了声,信航拿过装辣椒油的玻璃罐,挖了一勺然后递给梁喜。
“我不要。”
信航又递给路崇宁,他也说不要。
辣椒油被信航放回去,“忘了你俩都不太能吃辣,完蛋。”
路崇宁掰开筷子,搅动碗里的面条,问:“民叔和唐姨怎么样?身体好吗?”
“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唐姨是信航他妈,典型的付出型人格,家中长女,在那个年代不得不承担照顾弟妹的责任,渐渐养成爱张罗的性格,听说当年家里和邻居闹出点摩擦,她跟父母到派出所调解,因此结识同去派出所找梁辰义的信民,倒追一个月才追上,这件事后来总被梁辰义和路召庆调侃,说信民肯定先相中人家,欲擒故纵。
信航家里所有人都喜欢唐姨,因为她对每个人照顾得体,精力多得用不完,这些年信航爸妈一直在市中心菜市场的冷鲜柜台经营冻货,攒了不少家底。
“等我这两天忙完抽空去看看他俩。”
“快去吧,我妈可想你了,经常念叨你和喜喜。”
梁喜回来后也只在葬礼上见过唐姨一面,她很喜欢梁喜,以前大人们聚会,开玩笑说要定娃娃亲,唐姨坚定选梁喜,搞得跟真事儿一样。
这顿饭是简餐,吃得比较快,信航结完账跟路崇宁去门口抽烟,他对梁喜说:“你先到车里坐,我抽完送你俩去墓地。”
手中纸巾扔掉,梁喜看了路崇宁一眼,虽然他事先没提,但梁喜不意外,好几年没回来,肯定要去看看他爸。
这种情况梁喜不能说不去,只是......她前天刚去过,一个人。
......
城里温度还行,但郊区空旷,风大得像要把人吹跑,尤其墓园凉飕飕的。
门口停车场,信航下车对路崇宁说:“刚才队里打电话有急事,我就不跟你俩进去了。”
他又看向梁喜,“穿这么少,嘚瑟!”
说完把衣服脱下来给梁喜披上。
旁边,路崇宁扭过头去,背对他俩往山坡上看,五年时间,亲近与疏远在此刻一目了然......
梁喜想把衣服还回去,谁知信航飞快钻进车里,车窗落下,喊了句:“晚上再找你俩吃饭。”
说完扬扬手,把车开走,轮胎卷起的灰尘一瞬被风吹散。
路崇宁在前面带路,顺着墓园的水泥小道往里走,没多久便找到了。
墓碑四圈很干净,青草葱葱,无声寂静,梁喜停下脚,把墓碑上的字默念一遍,路召庆和梁辰义生前的样子也随之浮现眼前。
给梁辰义火化那天,站在殡仪馆院内,望着巨大燃烧的烟囱,梁喜对信航说:“你要好好的,咱们三家人,至少得有一家过得好吧,天长地久,安乐自由,别像我和路崇宁一样。”
梁喜真心祝愿他人,也同样认清自己。
“谁来过?”
路崇宁看着墓碑旁摆放的菊花,眉头一皱,花瓣有些打蔫了,应该是最近两天的。
梁喜假装没听见,进来前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在墓园一定少说话,更不要像昨天一样对路崇宁那种态度,即便她有心结,也不能不挑场合。
路崇宁没
再追问,蹲下把带来的酒拧开,洒在墓碑两边,想说点什么却没开口,等了半天,他仰头问梁喜:“阿姨知道梁叔去世了吗?”
“不知道。”
梁喜没说,她妈已经跟这个家彻底断了联系,即便费力找一圈人将话传过去也没什么意义。
一阵冷风吹来,她下意识裹紧信航衣服,风声忽大忽小,从墓碑间隙穿堂而过,似故人耳语。
“你之前给我爸寄的钱,给我卡号,我转你。”
梁辰义给路崇宁的那封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梁喜知道路崇宁是在还梁辰义收留他的恩情,但梁喜不能要。
拿酒瓶的手顿住,见路崇宁沉默不答,梁喜又说:“不要的话,以后别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