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白天的一座死城，到了夜晚整座城市都活过来似的，市区里开始有了诡异的生气，川流不息的车辆，人行道上行色匆匆的黑雾人。

陆清清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现在已经快晚上八点，这些才出门活动的大批黑雾人和越来越拥堵的马路，像极了现实世界里工作日的早高峰。

“往三环外开吧。”陆清清坐在第二排座椅，微微欠身冲前面的魏津说，“去人少点的地方，看能不能搜刮点物资，最好再找个和善的NPC套套话。”

“好。”

魏津在下个路口调头，与繁荣的中心城区背道而驰，有了目的地后车速明显加快不少，且这个时间往三环外去的车道不算拥堵，魏津被红灯拦下几次直接拐上高架，向城市边缘开去。

车子下高架后，车窗外的楼房变得越来越矮，行道树越来越稀疏，有的路灯年久失修，杵在路边闪烁个不停，有的干脆消极怠工，吝啬得不肯为这座城市再填一点光亮。

在路过一个因地处较偏占地很大的商圈后，车子来到一片都是二三层低矮小楼，甚至还有几座老旧平房的城中村。

这里像是在城市飞速变迁中被遗忘的角落。

一路上夏予愈发沉默，直到魏津将车子开进土路，夏予终于开口：“这里早就拆了。”

陆清清也有些愣神，被夏予一句话勾起数年前的回忆，“对啊！这片好久之前拆迁了，小夏的……”

她看了眼夏予，才说：“小夏的爷爷以前就住这边，我高中的时候还来玩过。”

除了孙胖子，几人在《海上灯塔》中都知道副本刚开局，夏予第一个被往生物蛊惑，喊着爷爷要跳海的光辉事迹，陆清清解释夏予自小父母离异，由爷爷抚养长大，大学期间爷爷因病去世的经历，大家都深表同情。

夏予看着车窗外又陷入沉默，脸上显露出平日里少有的怅然与哀伤。

陆清清对大家说：“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这里拆迁后一直圈起来，说是要建新的高铁站，但动工缓慢，游戏开始前顶都还没封。”

“我不是江城本地人。”孙胖子推了推眼镜，“但我记得是有这么回事，说了有两三年了。”

杨万雪冷声道：“这里明显有问题，我确认我家周围的场景最迟同步的也是进入游戏前一个月的现实世界。”

“能在前面路口右转吗？”过了一会儿，夏予哑声说，“然后把我放下就行。”

陆清清知道前面右转是哪里，心情难免沉重，“唯独这里没有实时同步，还是几年前的样子，像是请君入瓮，我和小夏一起去看看。”

“费那劲干嘛？”魏津开启右转向灯，“都去，我倒要看看真挺好那些个鬼能憋出个多臭的屁。”

话有些粗俗，唯紧跟着表明：“清清去哪儿我去哪儿。”

“我同意一起行动。”杨万雪说，“线索从来都是与风险并存。”

孙胖子自认为已经被剥夺了自主行动权，或者说他自愿放弃了，只想踩着大佬们的脚后跟行动，对此并无异议。

曾雨辰想了想，“魏津留车上吧，方便接应，情况不对我们立即上车跑。”

大家都觉得曾雨辰的提议十分有必要执行，魏津最终不情不愿地留在车上，孙胖子选择留下陪他解闷儿。

这片城中村甚至还没来得及铺上水泥路，土路留下被车轮碾过深深浅浅的小沟，魏津把车停在路口，开着远光灯给几人照明。

陆清清牵着夏予的手，两人走在前面，都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学生时代，很多次她和夏予这样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走在这条小路上，她们吐槽各自班里的奇葩同学，分享刚得来的新鲜八卦，夏爷爷会用城里罕见的大铁锅给她们烧柴做饭，饭后再劈个清凉甘甜的西瓜让她俩用铁勺挖着吃。

那时的她们即使面对沉重的学业也称得上无忧无虑，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陆清清留在江城读大学，夏予去了很远的城市，她们只能在寒暑假见面，但并不耽误两人每天通过手机谈天说地，见面毫无陌生感去吃喝玩乐。

等陆清清回过神，已经走到那扇熟悉的铁皮大门前，思绪又被拉回大三那年的寒假，夏爷爷的棺材就停放在铁门后的小院里，夏予披麻戴孝，孤零零地站在棺木旁茫然无措，麻木地应对着一波波前来吊唁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亲戚四邻。

陆清清当时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里，夏予见到她时才像回了魂，重新找回感知。

那是夏爷爷走后，夏予第一次哭，哭得歇斯底里，陆清清也跟着哭，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哭得刚才还暗戳戳骂夏予不孝，自己爷爷走后跟个木头似的邻居大婶反过来安慰她俩。

唯站在两人身后，忽然柔声问道：“我们不敲门吗？”

夏予怔忪地看向陆清清，眼中充满求助意味。

陆清清叹了口气，抬手敲响铁门，铁皮门稍一用力就哗啦啦地响，她心跟着悬起来，说不清是期待有人应门，还是宁愿这里早就人去楼空。

众人屏息凝神，片刻后，门内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谁啊？”

得到回应后，陆清清同样分辨不清悬着的心究竟是落下，还是提得更高。

夏予握着她的那只手骤然收紧，捏得她指骨泛疼，陆清清只能用另只手拍了拍夏予的手背勉强安抚，自己也是心乱如麻。

这个副本到底想干什么？门后的人究竟是谁？

她喉头发紧，竭力平稳语声，“是我，陆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