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旧时雨(182)
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那木罕在城外被你阿兄牵扯住,来不及驰援。”
岑听南松了口气。
顾砚时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下,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攀上他的脖颈。
他哑然失笑,瞧他一手养出来的小姑娘,这熟门熟路的。
“只是娇娇儿,还有别的事,你稍微做一下心理准备。”他的嗓音闷在岑听南的头顶响起,叫她刚放下去的心又高高提起来。
她拉开距离,不吭声,满眼警惕地看着他。
那架势,仿佛只要顾砚时说出不好的消息,就立刻要捂住耳朵跟他划清界限。
自欺欺人的小家伙。
顾砚时脱下大氅,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牵起她的手:“出去吧,见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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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子,岑听南才知晓自己被关押的地方原来就是她们一直暂住的城内别府。
绕过熟悉的回廊,岑听南跟着顾砚时进了空置的后院。
冲鼻的血腥气几乎要将她吞噬。
所有人都在。
见到岑听南,玉蝶红着眼圈冲上来,哽咽开口:“姑娘,我又没保护好你。”
“傻姑娘,你没事就好。”岑听南安抚了一句,心头却莫名有些慌,“和顺也没事吧?贺兰朔风呢?”
“和顺没事,去传信回京了。至于贺兰朔风……”顾砚时顿了顿,握上她的手,“他在另一个院子,李璟澈叫人挑了他的脚筋。”
岑听南只怔了一息,立刻就要往外冲。
被顾砚时扯回怀里按住。
他压低了嗓:“别担心。受伤的时间短,我带着医士直接过来,备了最好的药,医士看过,不会影响他后半生行走。”
“只是行走吗?”岑听南眼里盈了泪,不可置信,仰头质问,“他那样一个向往自由的人,你跟我说只是不影响行走吗?那跑呢?跳呢?”
他还能肆意地穿行在这世间吗?
如果只是为了保护她,那对贺兰朔风来说何其残忍?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赔上自己的后半生。
哪怕这个人是岑听南自己,她也不能接受。
顾砚时见到她的痛苦,也有些动容:“只是暂时的。我已经叫和顺八百里加急传讯,调最好的太医动身过来,我们明日也启程回上京城,路上便会接上太医还有最好的药,一定会让他没事的,我保证。”
顾砚时在胸中微叹了口气。
贺兰朔风的确是个坦荡而顶天立地的男子。
他想起随军出行的前一日,他将局势再仔细不过同贺兰朔风说过。
他说李璟澈必然动手,叫贺兰朔风不必为此拼命,而他也一定会及时回撤。
贺兰朔风那时只是愣了愣,然后蹙着眉问:“你如何保证你能及时回来?”
顾砚时沉声:“我不会用娇娇儿的安危做赌注。”
“但世事难料,你若是什么都能算无遗策,那第一次贺兰泰就不会得手。”贺兰朔风显然并不认可。
顾砚时沉吟半晌道:“那你便按照你的想法来。”
贺兰朔风挑挑眉,扬起声:“我当然会按照我的法子来,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顾砚时闪着眼神将思绪拉回。
他不得不承认,是他顺水推舟的默许,才将贺兰朔风置于了危险之中。
这份责任不是娇娇儿的,是他应当担起的。
无论贺兰朔风对娇娇儿心意如何,顾砚时都一定要将人治好。否则,顾砚时比任何人都清楚,贺兰朔风将会如何成为横亘在他与娇娇儿之间的阻碍。
顾砚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岑听南借着他的手让自己站稳,深吸一口气才道:“贺兰朔风暂且不说,我阿兄呢?”
满院子的血腥味儿,贺兰朔风又安置在别院,那这血腥味由何而来?
玉蝶哭得又红又肿的双眼,也一定不是为了已经平安的她。
顾砚时不作声地看着她的眼睛,良久。
“我陪你进去,但,最好先别哭。”
岑听南很快懂了顾砚时这句话。
屋子里婢女流水一样的出入,端着干净的水进来,换了暗黑乌沉的一盆血出去。
岑昀野眉目苍凉地站在一旁,怀里搂着面色如纸却不肯哭一声的宋珏,见到岑听南进来,两人都看向她。
“没事吧?”宋珏平静地问岑听南,可岑听南忽略不了那话里的颤意,和那红得仿佛随时要流出血的双眼。
岑听南摇摇头,看向榻上紧闭双眼,已经昏厥的岑闻远,登时就落下泪来。
那样锋利的箭簇,就这样直直插在岑闻远的胸口,悠悠地闪着银光。
岑听南认得这箭。
北戎长公主那木罕最擅骑射,一把弯弓拉得如同满月,显赫威名不弱其父。
那箭尾上,正刻着代表着那木罕的满月。
这还是除夕那夜,那木罕亲自告诉她的。
那时已经酒过三巡,月上中空。
大家都醉醺醺躺在屋顶。
不知谁起了话头,聊起各自名字的来处。
贺兰朔风抢答:“那我知道娇娇儿的名字怎么来的了,简直太衬她了!”
“连你都发现了啊。”岑闻远马上就不怀好意地跟他笑到一块去了。
岑听南又羞又气,根本不想理这两个混蛋,整个人都埋进顾砚时怀里。
顾砚时沉沉闷闷的笑声模糊在嗓子里:“娇点多好。”
岑听南这下连顾砚时都不想理,只好扭头求助那木罕。
这个安静少话的北戎公主跟着笑了好一阵儿,才缓缓开口。
“我的名字在北戎话里是安静的意思,阿丽娅是淘气。我们两个的差别,从小就很明显。”她顿了顿,从袖里扯出一把袖刀,指着刀尾一轮圆月,递给岑听南看,“大家都说我是北戎的月亮,阿丽娅就是北戎的太阳。我们两个,从小就是北戎子民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