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妃传(385)
三个人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各种伤痕,刀伤、剑伤、箭伤,还有树枝荆棘划下的深深浅浅的痕迹。
看起来最可怖的,是风色大腿上的一刀,几乎要砍断了他的腿筋。
而最严重的,是俞樵背后的箭伤——老医生说,那一箭迁延太久,以后怕是会影响到俞樵右手的抓握力道。
秦煐身上的伤是最多的,却都算不上严重。
拿老医生的话说:“这位小爷倒是聪明,看着伤多,都不致命。”
老医生一一看了他们的伤,惊疑不定,站起来便要走——这种伤法,必是遭人连番追杀,他们三个手里,必定有人命!
直到手里被塞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方道:“难怪贵仆让我一定带上最好的金创药,可惜小老儿想得不周到,这药量却没带够。烦请派个人跟着小老儿回去拿罢。”
上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沈濯掀帘进来,顺便带了给他们的菜、饭。
一簸箩白面馒头呼呼冒热气,却只有六个。
用大大的盆子装来的萝卜白菜炖羊肉,上头还洒了香葱芫荽,香气四溢。
还有一盆汤,清鸡汤里切了番茄,飘了蛋花。
——都是西北最普通的食材,菜肴的颜值都不高。甚至,量也不算大。
唯有一个优点:好吃。
贼他妈好吃!
他们仨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净。
风色和俞樵可怜巴巴地看着沈濯:“二小姐,没吃饱,还有吗?”
厨子下意识地点头。沈濯却冷冷地告诉他们:“再吃也有,但是明儿起,这辈子都甭想再吃到这两道汤菜。自己选。”
秦煐当时就嘿嘿地乐。
现在,双手轻轻地放在胃上,秦煐还能感觉得到那里头微微的暖意。
他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有沈净之在,可真好啊……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秦煐翻了个身。
外头有人轻轻地叩门:“三爷,您醒了?”
是太渊的声音。
这个家伙昨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替了给他守门的人。自己迷迷糊糊的,也就没理。
——反正是沈净之的人,他若是连她的人都信不过,那还不如直接抹脖子算了。
“嗯。”秦煐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再翻个身,嘟囔,“我再睡会儿……”
太渊刚要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轻声道:“那您睡,小人守着。”
秦煐在床上放松地摊平,眼睛再次看向床帐,笑容渐渐敛起,眸色渐渐加深。
一心想他死的人,除了皇后娘娘,竟然还有别的人。
这一点大概是他最后沦落到这种凄惨地步的主要缘故。
母妃当年没有得罪过朝中的人。
对于旁人来说,他具备的威胁,大约只有父皇的宠爱和沈信言这个老师兼未来岳丈。
想到这里秦煐的嘴角忍不住又弯了一弯。
算了,不要自己瞎想了,直接去找沈净之聊天吧。
她手里的消息总比自己多。
秦煐一骨碌爬了起来,可还没等他扬声喊太渊,就听见了外头有人在嘤嘤哭泣:“侍卫大哥,奴是来给殿下请罪的……求侍卫大哥通融……您不知道奴和殿下的关系……”
日!
秦煐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就忘了沈净之还捡回来了这个二货呢?!
云声当时怎么就会心软得不肯弄死这个二货呢?!
现在倒好,平白地给自己和沈净之留下了这么个大麻烦不算,说不定还就因为这个二货,把自己的性命也送了……
他正在懊恼地挠头,外头沈簪的哭声已经大了许多:“殿下,奴奴来给您赔罪的……”
再让这个二货殿下殿下地喊下去,自己的身份就别想藏住了!
——这个太渊!怎么跟云声一样拎不清!?
秦煐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外头只听得砰地一声,动静全无。
呃?
这是,打晕了?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轻悄地响起来:“对不住对不住,我就上了个净房……”
太渊哼了一声。
“小姐说,等三爷醒了,即刻启程去洮州。密恭不待了。”女子的声音在继续。
太渊愣了一愣:“最稳妥的难道不是在这里等着二位伯爷来接么?”
女子嘻嘻地笑:“你说的好有道理啊,你去跟小姐说啊。”
秦煐嗤地一声笑。
跟沈净之说这个话?太渊怕不是要找死么?
太渊和那女子都听见了秦煐的笑声,太渊忙回身低声问:“三爷起身么?”
秦煐嗯了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扬声道:“我自己盥洗。不是即刻出发么?你去收拾吧。”
那女子听了显然松口气,忙插嘴道:“属下净瓶,先带着这位簪小姐去车上了。三爷慢慢来,小姐那边备了早饭,马上给三爷送过来。”
秦煐一想到昨天的饭菜便觉得口舌生津、饥肠辘辘,忍不住问:“早饭吃什么?”
呃?!
净瓶和太渊在外头面面相觑。
直到上了路,坐进了马车,沈濯还在挖苦假扮车夫头戴斗笠坐在车辕上的秦煐:“你说说你到底还能有点儿啥出息?吃吃吃!就知道吃!往后全天下的吃食都是你一个人的,你还怕吃不饱怎地?就为了一碗豆腐汤,差点儿跟风色打起来!你个吃货!”
秦煐舒服地靠着车厢,跟着马车晃来晃去,满足地摸着肚皮,低声回答:“沈净之,那豆腐汤是你做的吧?真好吃。我明儿还想吃。我以后天天都想吃。”
马车里顿时一片安静。
拉车的马行走得慢慢悠悠、不急不躁。
秦煐笑着拿手里的鞭子敲了敲它,心想这畜生的屁股为何扭得这样风骚?
哈哈哈哈!
第四七零章 抵死不从
马车晃了半天,午时到了。
秦煐吸了一口气,感觉一下肚子的干瘪,偏一偏头,笑问:“沈净之,你还活着吧?怎么一上午都不出声?不喝水不净手不传话?”
话音未落,队伍的最前头只听见太渊一声高喊:“前面茶棚,休息。”
秦煐挑了挑眉。
下一刻,只见风色俞樵两个人跑了过来,屁颠屁颠的:“三爷,隗先生请您前头说话。”
秦煐嗯了一声,跳了下来,回头又看向寂静无声的车厢:“沈净之,你真的还活着吧?我还有正事儿跟你商量呢。”
沈濯清凌凌的声音终于从车厢里悠悠地传了出来:“我没什么正事儿跟你商量。你的命,我救了,我的事儿也就做完了。接下来,自然有人送你去武州。我保你一路无事。至于你我,以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今生不必再见。”
风色俞樵脸色大变,两双眼四束光齐刷刷看向秦煐。
秦三爷却似没听见一般,依旧乐呵呵的:“行,活着就行。我先去见隗先生。”
说完,马鞭往车辕上一插,踢踢踏踏地,懒散走向前头的茶棚。
这边净瓶从车后闪出身影,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秦煐的背影,小心地叩叩车窗:“小姐,您下车疏散疏散吧?”
没动静。
净瓶瞪一眼马车前头转身要过来的竹柳,自己转到马车前头,恭敬低声禀报:“沈簪一直昏着,中间醒了一次,婢子告诉她咱们正在回京的路上,递了她一杯水。她喝了就又睡了。婢子可能,下的药有点儿重,她得再过一个时辰才能醒。”
沈濯终于哼了一声,喃喃:“蠢货……”又问:“可说了什么?”
净瓶禀道:“想说什么的,但是摸了摸脖子就没吭声。听见婢子说回京,脸上极为欢喜,就喝了水。”
“嗯。委屈你了。不过也无妨了。一会儿他们就走。”沈濯心情不错,还记得安抚下属。
“小姐,坐了一上午了,您得下来走走。不然腰腿受不了。”净瓶柔声劝她。
沈濯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自己伸手挑开了车帘。
她在这边慢慢地让净瓶扶着散步,伸展坐麻了的腿脚;那边隗粲予代表她跟秦煐正经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