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妃传(626)
所以,建明帝平平静静地看着湛心,就如同湛心平平静静地看着他。
“皇——上。”
湛心拉长了声音唤他,满面的可笑。
“上次朕让人问你河州案,你不肯说。那时朕便猜到了林皓峰因为来京时见过你,所以奉你为正朔。加上湛空帮你的忙,所以灵岩寺的寂了也就成了你的走狗。”
建明帝淡淡地看着他。
湛心弯起一边嘴角,轻声开口:“你,问心有愧罢?”
建明帝微微合了合眼,长久地沉默下去。
“你,可能问心无愧?”湛心开怀笑了起来。
“湛空禁押,肃国公病逝,你在永巷。所以,这次东宫的事情,是你提前让小二郎安排的,还是暗地里使了手段,让母后的人为你所用了?”
建明帝目露精光。
湛心的笑容更加欢畅:“你问心有愧!”
“皇后一支已经只剩了一个小二郎,他已经废了。跛足,无爵,名声尽毁。他是朕的儿子,朕留他一条性命。但是你,大兄,朕留不得你了。即便你什么都不跟朕说。朕也留你不得了。”
建明帝越发淡漠。
“你问心有愧!”湛心仰天大笑。
“不要总以为朕只能撬开你这一张嘴!”
建明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蒲团上坐着的湛心。
“你问心有愧,你问心有愧,你问心有愧!!!”湛心颤抖着伸出双手,狠狠地抓住面前的铁栅栏,恶毒地盯着建明帝,面露狞笑。
“朕留着你这么多年,原本就是要将所有狼子野心的人都钓出来。苏侯不就是么?肃国公虽然掩藏得好,可最后也露了马脚。”建明帝往他跟前走了几步,冷冷地睥睨他。
“大小苏当年都与你交好。这些年来一直在竭力彻查当年之事。朕从他的密室里搜出了不少东西,其中竟然还有一封是周珩写给他,要求他去西北寻周行的!
“朕觉得十分有趣,其实也乐观其成。若是让天下都知道你当年做了什么事出来,你道那些人还会有多少继续追随你的?还是会觉得恶心、作呕?!”
建明帝满面鄙夷,冷笑连连。
“只是如今这江山,是我的,以后是我儿子的。我不能让大秦皇室蒙羞。所以替大兄你遮掩了这么多年。可是既然大兄你这样执着,也好。朕就等着母后大行,立即便将当年的内幕,传告天下!”
湛心脸上从青到红,从红到白,惊恐羞愧惧怕愤怒,七情六欲翻滚,最后却也只是咬牙切齿地恨声道:“可你,难道你不觉得问心有愧?!”
建明帝冷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湛心用力地抓着铁栅栏,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一角明黄龙袍在房门处一闪消失,全身都不由自主地抖起来,眼中一片绝望悔恨。
“不,不,你不能这样恶毒……不,不……”
一张口,黑红的鲜血喷在地上,湛心慢慢地歪倒在地,领口处迅速渗出了殷红色。
就如同那时在大慈恩寺。
“陛下……”
绿春急急地赶了上前。
建明帝没有摇铃便离开了,不是绿春布置了人远远望着院子,几乎要错过。
“油盐不进。”建明帝的表情里有一丝懊恼。
分明已经是临近崩溃的边缘,可是不论自己怎么说,他却那样嘴紧!
真真是……
说是死,不说也是死,他到底是在坚持个什么!?
建明帝忽然抚着胸,大声咳嗽起来。
绿春连忙扶住他,心疼地劝:“陛下,您病着呢!不能劳神太过。这里一条路走过去就是昭阳殿。老奴传了御辇来,您去鱼娘娘那里躺躺吧?”
“嗯。”建明帝只觉得头晕眼花,喉头发甜,心知这的确不是逞强的时候了。
鱼妃见状,更加干脆,手脚麻利地给他解了衣衫服侍他躺好,回手便满殿里点起安息香来。一声不吭,便直接让建明帝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当夜二更。
建明帝饥肠辘辘地醒来,却见鱼妃含笑端了一碗小米粥来:“最素净的。管保没有旁的乱七八糟异味儿。”
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一口气喝了两碗小米粥,建明帝才叹息着起身慢慢走动。
鱼妃小心地扶着他,轻声道:“听说陛下是从永巷那边过来。想是有要紧的犯人要审。可是陛下万金之躯,这等事,委实不当亲力亲为。臣妾说句不该说的:术业有专攻。论审犯人,您肯定比不上刑部大理寺那些人!”
建明帝哑然失笑:“你懂什么?”
口气温柔,绝无半点责备之意。
鱼妃娇嗔满面:“臣妾只知道我丈夫病了,不该受这个累!”
第八六九章 玉簪
第二天一早,建明帝叫了吉隽入宫。
“你是个聪明人。湛心是什么人,想必也不用朕多赘言了。河州刺史是他的人,肃国公也奉他为主,二郎那里,说不准也跟他有过联系。大慈恩寺人来人往,朕实在不知道他的手到底伸了有多长。你查吧。”
建明帝轻描淡写。
吉隽却吓得脚软,脸色惨白着噗通跪倒,声音都颤抖起来:“陛下!太后身体不适,这个时候,臣万一查出来些什么……”
可不就成了太后娘娘的催命符?!
“太后是最识大体的。彻查此人乃是太后懿旨。你只管做事,其他的,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建明帝垂下眼帘。
“当年将那一位放在大慈恩寺,想必主持湛空大师是知道真相的。那么,是为了什么,湛空大师不动声色地倒戈了呢?”吉隽张口,直指这件事最容易令人忽略的环节。
建明帝低头细想,摇了摇头:“朕不知道。你去问吧。”
你这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能问出个鬼来呀?!
吉隽低头想了想,举手道:“臣听说,沈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曾经与这位品茶谈天过,似是颇为投机。臣想请旨,能否请沈相在适当的时机,助臣一臂之力?”
建明帝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冷笑了一声,哼道:“何苦来要拿信言当幌子?你直接说要让沈净之去出其不意突然袭击一下得了!”
吉隽笑而不语。
建明帝简直哭笑不得,胡乱挥手:“罢了!朕倒忘了,沈净之还真从他那里占过一次上风。走吧走吧!好生审案!”
回到大理寺,得知湛心大师已经移交过来,关进了大理寺最深处的那处地牢,吉隽长叹一声。
“这可真是世事轮回。上一次那里关的是沈恭……”
即刻命人去请沈信言。
——要让人家千娇万宠的闺女来大理寺地牢这种腌臜地方审案子,那自然要跟人家爹爹好生说几句好话。
谁知一脸无奈的沈信言进门时,手里就牵着自家胆大包天的宝贝闺女。
吉隽大喜:“沈相真是善解人意!”
“陛下说,让我们父女来帮帮忙。”沈信言说着话,脸色比管着没钱了的国库还要臭。
“吉正卿替我舅舅、我沈家洗清冤屈,这等恩情无以相报。若能帮上一星半点,自然当仁不让。”沈濯笑眯眯地跟吉隽大打人情牌。
吉隽扶了扶额头。
这个……
沈家这个净之小姐的词锋心机,他家那个傻外甥这辈子想必都不是对手吧?
想到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吉隽有一种甥舅二人同病相怜的戚戚感。
“今日要审的这一位,净之可知道底细?”吉隽决定不想了,直奔主题。
沈濯大言不惭地点头:“知道。所以不能这样快就审。您给他看看伤,养息几天。我后儿个补办及笄礼,办完了我再来跟他‘谈天’。”
补办及笄礼?
吉隽一愣。
这是个什么路数?
如此多事之秋,沈家要给沈濯大张旗鼓办及笄礼?
是……逼着建明帝表态么?
沈信言不是这种人啊……
吉隽怔怔地看向沈信言,却发现沈信言满面无奈地看着女儿叹气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