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调(118)
她还说了一句:“是不是娄柱尘叫你这么做的?”
在地上翻滚的人连说不是。
女人冷哼道:“他有什么不满,叫他直接来找我。不要背后弄些阴损的事。”
阮同烟吃痛说着:“真的不是。老师哪会管这些琐事。嫂子快放开我。”
我想回屋了。前厅有乔叔叔在,他阻止了万夫人的审问,阮同烟是要带去京都作证的。万夫人真是个泼辣女子,不依不饶折腾着可怜的郡守。于是王珒也加入劝解,他能言善道的,一会儿女人就安静下来。
“大嫂子,你可别闹了。娄大人怎么会吩咐这些事。”他随口说着,“娄大人喜欢的讨厌的,他们早该背诵得清楚明白。赶在吩咐之前把事做完了,才是尽职的郡守。”
我往前走着,心中莫名震动一下。远处单立还在同小冰说话,小冰的表情在阴影下很模糊,可单立明显很不高兴。尽管如此,他们站在一起还是很般配。
赶在吩咐之前把事做完了。我回头望着王珒,他也是如此吗?他从邺城赶过来,孤注一掷为储君卖命。他看出储君的心意,所以赶在吩咐之前把事情做完了。
第36章 归来的王子(九) 那天我对着阴湿的墙……
那天我对着阴湿的墙皮思索无赖王玫时, 与他同在族谱的另一个男子说:“大王将军是个赌徒,赌注太大,形势又未明朗, 他当然不会下注。”
郭池整晚都在咒骂王玫背信弃义。我刚到邺城那会儿, 大王将军曾亲自爬到房顶给我们的屋子修瓦片, 他还说要认母亲做干娘。而这次赌注太大, 所以他犹豫不前。
王珒简明又冷酷地说着。我心中打量这位与大王将军同族的男子, 他未迟疑就把赌注压到我这边。宣和五年成安侯府曾被贬至邺城看守边防,所以他们在当地有些根基。不过那时我还未能回来。
“不然我们就能以另一种方式见面。”他笑道,“可惜,后来侯府得罪陛下被查封了。几个兄长捡了值钱的东西自顾逃命,只剩下我。我一无所有,不像王大兄弟那样束手束脚。”
郭池回邺城的时候,曾提醒我:“小心那个卖酒的, 肠子打过结。”
我当然清楚,他和乔叔叔是完全不同的人, 尽管乔三虎面庞黝黑衣衫污浊,可他在阳光下是透明的
;王珒则相反,他倒把自己收拾得挺干净。
屈巾花死的那晚,他就跟在我身后。
“殿下, 你的伤还未养好,这里留给我收拾吧。”
他看屈巾花的眼神没有半分怜悯, 回敬我的目光也很平静。
那晚太危险,混乱中小冰差点被乱箭命中。我斥责:“你这个护院做得太失职, 明天交给乔三虎。”
“那是自然。”他毫不在乎,可瞳孔又突然紧缩一下。那时青川绝望地呼唤弟弟,宛如鸿雁哀悼自己的幼崽。我回头望他一眼, 他站在石阶上指挥,对来回穿梭的手下发脾气。看来,青川的安危对于他而言远远超过她的弟弟。
他们是认识的,这很容易猜到。青川在前厅质问他的语气就如质问一个交恶的朋友。不仅如此,小冰也认识他,她姐姐发怒要打人时,她红着眼眶也瞅男人一眼。那不是小乌娘子对四惟酒庄的老板该有的怨怼。
自从万家针的凶婆娘回家后,石堡里各处都生了火,屋子闷热无比。夜间睡不了,反复思索这些天发生的事。小冰的面庞是模糊的,身形也很模糊。除了第一次见到她,她发髻上总簪一枚白珠花,浓密的头发压抑着,可白珠花依然突突泛着光,像是压抑的愤怒忍不住冒出来。她的身子却轻飘飘的,随风飘落海上,她也随着海浪起伏。她躺在小舟里,无边深沉的海水托着小舟摇摆。梦里的女孩浑身都是血。
那天刚回家的万家大宝喜眉喜眼如和煦春风,觑眼看着小冰,然后说:“三姐姐,你比几年前瘦多了。那次你被猫儿抓得满身是伤,可也比现在瞧着神气。”
女孩的眼眶还是红的,也许是为了屈巾花,也许是为了自己。
那场令她失去亲人的海难,也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从此她隐姓埋名。宣和七年的夏天,我瞬间想到,成安侯府也是那年被查封的。
“是不是王珒也在那条沉掉的船上?”我观察她的神色
她犹豫了半晌,随后点点头,回答我的声音很淡然:“是小叔叔把我从海里捞起来,然后辗转找到青川姐姐。那时我们都受了很重的伤,幸好他良心未泯,没把我沿路抛下。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以后再告诉你。”她以为转移了话题,“如今殿下的心思该放到京都和中殿身上。”
“你早该告诉我。”王珒能及时赶来救命,多半是她通知他的,我心里闷闷的,“你对他倒比对我坦诚。你把他叫过来,是觉得我保护不了你们?”
女孩抬头望我一眼,她有点困惑我窒闷的原因。
“那么接下来呢?”我又问,“你和他也讨论过了?他求富贵求名利,你要的又是什么?”
“我想和姐姐回家去。”接着她斟酌起字句,“你此行去京都可要事事小心。求富贵名利的未必是恶人,愿意把手上半块糍粑再分一半给你的人才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