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调(328)
然而直到中秋后的某个夜晚,我才真正见到闵代英。那天门童递过信,竟是母亲寄来的,她已经到玉泉山庄,叫我去山庄碰面。我以为她要入冬才到,得到消息很高兴,连忙打点马车预备出门。恰巧郭池来送公文,他就直接陪我去了。
到达山庄时,太阳已落山。我们在山脚遇见阿康阿寿,那两个很惊讶,对看了一眼。
郭池抬头望着:“你们公子在上面?”
阿寿反而问:“是的,怎么喜姑娘也来了?”
真奇怪,我怎么不能来?我独自往上山的路走。
阿康又赶上我:“喜姑娘,元太公在山上,跟我们公子吃饭,你知道吗?”
他们说的元太公,应该是我的爷爷。转过身,我真的不知道。爷爷来京都,怎么不通知我?惊疑之间,已有人提着灯,从上而下来迎接我。我有点害怕,幸好郭池陪在身旁。
“喜儿,你再瞧一眼那封信,是你母亲的字吗?”郭池提醒我。
确是母亲的字迹。疾步至山庄入口,烛火通明,四面寂静,仔细听,只剩细细蝉鸣。风吹过,我一把推开门。大厅内有张桌子,一眼瞧见爷爷和闵代英各坐两端。后者瞥我一眼,没有出声。只有爷爷拉住我,亲热地拦我入怀。
“喜儿,这么久没见。有三年了。你不想爷爷吗?你怎么了,是不是忘记我了?”
管家跟着上前,铺好蒲团,提醒我向老人磕头。母亲呢?环顾四周,她没在这里。管家又挪了挪凳子,爷爷示意我坐到身旁。我的身旁还站着郭池呢。刚才他向爷爷行礼,老人家的眼皮都没抬。我叫管家再去搬张凳子,他转身出去,就一直没回来。
这时爷爷突然对闵代英说:“女孩长大了,把旁的男人看得比家人重要。”
闵代英就慢悠悠回答:“老太公教导有方,喜姑娘的为人处世,比许多长辈们强。”
爷爷听了,仿佛很高兴,命人斟酒,又邀我们举杯。我捏着桌角,鎏金玻璃太扎眼,头晕沉沉的。他们到底在干吗?
代英望着我,脸上似在微笑,可他的余光是冷冽的。他的脸倒影在玻璃壁上,冷得格外扎眼。
“大公子,”我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老人看我一眼:“果然女大不中留。喜儿,郡主娘娘早写信给你母亲,她喜欢你,要你做她的儿媳妇。今天请来大公子,就想问问你俩是否有意。”
我直勾勾瞪着他。大庭广众,他问我要不要嫁给闵代英。喝下去的酒又涌上头,手足无措,又羞又气。正要开口,郭池先一步,将我拉到身后。
他懂中原的礼数,双手作揖。可没来得及说什么,闵代英先开口了:“太公,我这副模样,如何配得上喜姑娘。太公在拿我取乐吧。”
我转过头,郭池也愣住了。停顿片刻,烛火摇晃,突然发觉面前不只闵代英一人,他身后有面门帘,几个羽林卫站在帘子后。同样的,另一侧也有门帘,前桥阁的人正看着爷爷。他们来很久了。他们在谈判吗?因为我来了,打断了他们。爷爷为何叫我来?他要把我嫁人...因为我是谈判的一个筹码。
我站起来。郭池觉察我的怒气,就说:“喜儿,我们回去。”
即刻被人拦住去路。
爷爷没有在意我。他的双手安放于拐杖的手柄,目光直视对手,几十年的风浪,他老了又没老,什么问题他都能解决。
“大公子,给老夫一个面子。老夫都快入土了。”他在央求他。
代英抬起下巴。我仔细看着他,他的脸消瘦了,而且脸上那种漫不经心消失了。
他朝我咧嘴一笑,然后说:“好吧。喜儿,十年后你找不到如意郎君,就嫁给我算了。”
回头又对着爷爷:“至于其它事,不行。谁也别想动我的人。”
爷爷摆摆手:“这是
两码事。代英,你该找个相称的姑娘成婚了。在京都安个家,把心安定了。对家族事业对自己,都是好事。”
闵代英说:“太公,我的心就在这里。是你身后的那些禄蠹容不下我。”
门帘给风吹起来,他言语放肆,前桥阁的人自然不满。爷爷沉吟一会儿,然后说:“这门婚事我答应郡主娘娘了。你们成婚后,你继续在工曹做事,先做好河工。褚白纱老了,等着你去接班。”
我看到闵代英眼中明显的愠怒。
然后爷爷又说:“至于羽林卫,你就不要管。他们是中殿召唤的人,如今竟然怂恿你闹事。陛下抱恙,可我们几个老的还在。代英,你不要失去分寸,担了不能承受的罪名。”
我听得糊涂。而郭池很激动,走至桌旁,激动地问:“什么闹事?谁在闹事?”
桌上有片纸,上面写了十来个人名。郭池拾起那张纸。
代英见他那神色,只好解释:“这几人从谭家宅跟随我们到京都。半月前,前桥阁搬出调令,要遣人去驻守边防。”
郭池听明白了,依然瞪着那张纸:“南辰,为何要调走南辰?他一直跟着我们的。”
这时不知谁在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外族来议论铁麒麟的军务了?”
而另一方向,门帘后的羽林卫嚷得更大声:“那也轮不到前桥阁来调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