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松逐鹤(212)
“那便以设宴为名!”萧慎说:“这一点我已经计划好了,前些日子我就透露过举办夜宴的风声,到时他们来也是要来,不来也得来!”
“好!那我明日便去见齐桓!”说罢,林清转身向外,三个月了,从秋熬到了冬,此间,他所等待的不过就是一场雪。
一场大雪。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冰冷空气刺痛了他的肺腑,他再次睁眼,双眸中便是明亮的笃定。
转身,他叫范先下去,定定地看向萧慎。
“我不愿瞒你,既然箭在弦上,我便是要向你坦白。”林清平静地说。
萧慎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说过,为你也是为我自己,那日你我都在情绪当中,你并未问我,我所为为何?”
“知晓与否,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不,”林清摇头,“很重要,今日我不说与你听,来日也有人会在你耳边讲道。还不如我就此坦白,你也有回头之机。”
萧慎勾起唇角:“回头?可没那么容易。”
林清眉眼凛冽,他走向萧慎,道:“昔日林可言为当今圣山牺牲了我们一家,然而当今圣上却使这个国家山河日下。他辜负了林可言,也辜负了夏炎,辜负了那些为他而流淌的鲜血。我林清,不,我林安晚,不服这命运,誓要复仇,誓要改变。”
林清双目灼灼,近乎魅惑:“可这仅仅只是一部分罢了,还有一部份,你可要听?”
萧慎再次点头,铿锵道:“我要听。”
“他叫我体验家破人亡,我便让他体会兄弟阋墙!父子相残!”林清咬牙道:“我要利用你,让他也体会到那钻心之痛!”
“我知道。”出乎林清意料,萧慎尤为平静,“我一直知道,你想借我之手,拿走他们的命。不是别人,一定是我。”
“那么,你会伤心吗?”林清动容,哽咽问:“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
萧慎愣了一愣,不禁仰天大笑,笑过之后,便换上一副狠戾之色。
“伤心?你为何会如此问?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没有什么能比你的利用更让我萧慎开怀的了!”萧慎走向林清,嵌住他的肩,“我做你的剑!我为你复仇!”
在老师惊诧的眼神中,他没有说的是,我亦愿为你付出我的一切!
只求你,回头看一看我,哪怕给予我分毫的爱。
大概所有的心甘情愿都基于一个“情”字,可正如诸葛在赤壁借了一场东风,却要在上方谷还回一场雨。世间向来公平,林清今日所欠的情,将来都要有所偿还。
他将一一偿还。
——
初冬时刻,气温陡降,各衙门却都未能烧上炭火。
寒气从窗棂中窜进,齐桓手里拿着一叠折子,踱步在兵部衙门的签押房中。他脑海里是昔日林清在这里时的模样,亭亭清绝,不容亵渎。可如今是自己站在这里了,原本以为的大权在握的满足感,也不过如此。
兵部缺粮,很缺,将士们在前方已经受了太多罪,而他身为兵部尚书,居然无能为力。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空虚,无银无粮,他能找谁要去?找贪官,他齐桓没这个权柄,找百姓,他齐桓还有那么一丝良心。
叹了口气,他扶额沉思。脑海里不禁又浮现隋瑛来回奔走的身影,他摇摇头,将这身影从脑海里赶走。
还不到时候。
不到时候。
傍晚时分,他从兵部衙门里出来,登上了回府的马车。前几年他娶了妻妾,尽管他对妻妾极好,却很少与她们相亲,是以一直膝下无子。每日回府,也不过是履行一家之主的义务而已,若有选择,他恨不得把家安在兵部衙门里。
他是个很沉默的人,沉默的人总是怀揣他人猜不透的深沉心思。晚霞烧红了一片天,在近处投下一片紫光。他掀了车帘,遥望这绚烂天际。
人间如此惨淡,这苍天却烂漫得狠。真不知是个什么因果。
他笑了笑,视野里便闯进另一辆马车。他定睛看了看,只见车帘掀开,露出一张他顾念多时的面庞。
“林大人。”齐桓勾起了唇角。
林清微笑道:“齐大人何必折煞在下,肯唤我一声表字,已是莫大恩惠了。”
齐桓说:“前边儿是见善过去常去的熏风阁,不知见善可否给梁甫一个薄面,去吃几杯茶?”
“自然是乐意至极。”
一柱香后,两人便在熏风阁落座。这处自打林清出事后他便没再来过,掌柜们投向他的眼神又是怜悯又是惋惜,可他全不在意,手拄拐杖,跟在齐桓身后。
齐桓眼见他上楼不方便,便伸手扶助了他。
“可是让齐大人笑话了。”林清感激地看他。
齐桓摇头,“见善何必与我这样生疏?是我邀请的你,自然要照顾你。”
两人来到二楼的雅间,落座后林清就直言道:“今日与梁甫相见,并非偶然,是见善的有意为之。”
“如此甚好,我本就十分挂念你。”齐桓端起茶碗,看向林清端茶的姿势有些吃力。他的手指可怖骇人,齐桓惊诧于这样的手还能使用。
于是他伸出手,握了林清的另外一只手,仔细抚摸着。
“你一定是受了很多的苦。”
林清一怔,有些无所适从。他来见齐桓,无非是怀揣拉拢的心思。可齐桓端详他的伤手,嘴里说着关怀话语,眼眸里却沉着一抹……笑意。
林清不明白了。
他悻悻地收回了手,道:“再多的苦,受过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值得称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