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松逐鹤(277)
两人一杯一杯喝着,偶尔聊一聊公务,说到这里,林清叫隋瑛仔细回忆和齐桓的交往,可隋瑛绞尽脑汁,却也说,只是同一年的进士,的确没有过多的交集。
“可是他恨你。”林清的无名指尖在隋瑛手背上画圈,“他恨你,恨到了快掩盖不住的地步。”
“我倒是没有感觉。”
“因为你根本不在意,可你越是不在意,他就会越恨你。”
“哦?”
“人总是这样,只会妒忌略微领先自己的人。就像要饭的乞丐不会妒忌腰缠万贯的商人,只会妒忌要得更多的乞丐。”林清朝隋瑛眨眨眼,“人性使然。”
“他齐梁甫也定然有我隋在山不及的地方。”
“是啊,可惜他看不见了,妒忌和仇恨犹如浓雾,迷幻人眼。不过——”林清转头,捏了捏隋瑛的手,“在我的心里,你什么都比他好。”
隋瑛凑近了,灼热的鼻息打在林清脸上,他已然微醺,狎着眼睛问:“我有这么好?”
“当然!”就林清顺势搂了隋瑛的脖子,他在唇上吻了吻:“我家隋相公天下第一好!”
“那么,小娘子要和隋相公共赴春宵么?”
“和隋相公在一起,夜夜都是春宵。”
林清用额头碰了碰隋瑛,酒杯未落,就被人环抱起身,林清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柔软的唇就被炽烈的吻堵住。
转眼厢房中,光影错落,起伏连绵。
一抹春色入夏来。
第159章 你的承诺
锦衣卫的频繁到来最终惊动了隋瑛, 他不动声色地出现在林清身后,制止了他将一封信扔进灶火里。
“这是陛下亲笔,不可销毁。”他也不看, 只是仔细叠好,放回林清手里。
“已是八月了。”隋瑛望着远处山峦说,山峦被浓烈的日光笼罩, 模糊成稀薄的青紫色。天边几团厚云似在孕育雷雨,灰中泛青,正随风缓慢地移动。
“嗯。”林清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快半年了。”
“嗯。”
“真快啊。”
“还没入秋呢……”林清随手扔了那信,换上一副笑容,朝隋瑛伸出手:“今儿天气凉快, 带我去溪边,好不好?对了,我换身衣裳去,你给我做的新衣服都舍不得穿。”
“还以为你嫌弃太艳了, 不喜欢。”
“哪里,我是舍不得,你等我, 我一会儿就来。”
林清若一阵清风般走了,隋瑛走出后厨, 站在门口的道场上,不远的地方,一棵巨大柳树投下浓郁阴影, 其下崔大夫和舍忧正在下棋。
“两位先生, 可用了晚膳?”隋瑛朝他们走去,好似要把一些烦心事赶走,他故意来到两人面前讨一些话头。
“早用了, 林大人安排得妥当。”崔大夫客气地笑了笑。
“伙食很一般,还不如我南明峰上的!”舍忧没好气地道。
“您这可是说笑了,我这里有鱼有肉,都是请的山里最好的厨子,哪里还比不上您那南明峰?”隋瑛笑着问,一手还指着舍忧刚落下的一子:“落这儿,可是要被吃尽了。”
舍忧抬眼看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道:“鱼肉虽好,可不如我南明峰上的薄粥养人呐!吃尽了,我落这子就是叫这老头儿吃的。”
崔大夫一愣,心想你看起来至少比我老十岁,怎么还管我叫老头。崔大夫心生不悦,骂骂咧咧地吃了舍忧的子儿,两人便又拌起嘴来。隋瑛在一旁被两人逗得直笑,心中阴霾也一扫而光。
“遇安!”
听林清唤他,隋瑛转身,便见渐晚的天色中,林清一身水粉色朝他走来。
桃花粉黛长衫,腰间是月白绦带,脚踩一双素白布鞋,行走间的微跛使这轻薄的料子如水般荡漾,别有一番风情。隋瑛一时间看直了眼睛,嘴角咧得压不下来。
“哟,当自己是姑娘家的呢!”舍忧在后面直啧啧。
“京城里穿粉黛的公子哥儿多了去了,你这老道没见识,林大人容貌出挑,穿什么都好看!”崔大夫毫不留情地怼过去。
“当真是绝色。”隋瑛的心已经乱了半拍,当初他在店铺里选料子时,不知为何,他就想选这明媚的渥赭色,比起象征权力的朱红,这色更轻盈,更祥和,比起过于冷静的素白和靛蓝,这一抹粉嫩更添几分朝气和鲜活。
“看什么?还不过来。”林清站在道场中央,见三人都看向自己,也不禁红了脸。他还没穿过这样的衣裳。
“这就来!”
隋瑛大步流星地朝林清走去,牵了他手,稀罕道:“真好看。”
林清低垂着头,“也不是少年人了。”
“你少年时穿过这样的衣裳吗?”
“没有。”
“那不就是了,在哥哥这边,多做些少年人。”
“好。”
两人牵着手走上田坎,沿着小道翩翩远去了。舍忧两指尖的子迟迟没有落下,望着两人的背影兀自出神。崔大夫也不催促,目光也如他一般,遥遥望去,无限悲怜。
“就算我尽了全力,也没有几成把握,你这老道,当真没有一点法子了么?这样一对璧人……”
舍忧回过神来,落下一子。
“我已干涉他的因果两回,凡尘间事因这两回多有变数,因这变数,死了多少人,活了多少人?这些因果他早已无法承担,别说你我,如今就算仙人倾尽全力,也再无法抵挡这天命。”
“可是,何谓天命?”
“天命,就是注定。”
——
溪边的浅滩上,两人手挽手,几乎贴在一起。
面对近在眼前的离别,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丝毫不提,只谈这山这水,这幽静的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