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松逐鹤(314)
凭什么, 这些花儿有如此盎然的生机。
齐桓死后, 倒林党的势头到了最高峰,自从抄了齐桓在城外的宅院,面对那些金银珠宝, 众人愤怒之余,盯上了林清在顺天城内那座更为奢华鲜艳的红楼宅院。
他和齐桓的勾结,已经众人皆知。对他昔日造反之举,如今终于有了合的由头。
每天,数不清的折子飞向内阁。
“清君侧!除奸佞!”
“清君侧!除奸佞!”
“清君侧!除奸佞!”
隋瑛面无表情地阅读那些折子,他迫使自己忘记“隋瑛”二字,只记得自己是大宁朝的首辅。
那些折子如飞雪般飘向内阁,再飘向萧慎的手中。
好多次,萧慎在盛夏里打着冷噤,这些折子就像烙铁一般灼烧着他,他不堪去碰。可每天,在深夜时刻,倪允斟总会前来,带来林清的催促。
“陛下,早日做决定罢!”
“陛下,他等不久了!”
萧慎打着哆嗦,苍白着唇,问:”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朕……”
倪允斟咬紧了牙关,道:“陛下,难道您还不明白吗?这是他给陛下最后的机会啊,陛下,曾经的那些罪,他要为您带走,为您……”
“不,”萧慎绝望地摇头,“不……”
“陛下,求您,不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他等不久了! ”
萧慎躲避着,逃避着,他不堪下令,他怎么能下令处死他最爱的人!
“不!”
他转身进入内殿,逃离这逼迫。
倪允斟双目通红,恨恨锤地,最后黯然地回到林清那边。翌日他会在自己怀中醒来,哑着嗓子问:“陛下还没有下定决心么?”
“快了,快了……”
倪允斟挤出笑容,说:“如此着急做什么,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不,择之……”
“带你去看一看花儿罢,昨日下了一夜的雨,许是又开了一片……”倪允斟抱着林清来到廊亭下,让他靠在自己的见肩上。林清靠着,望着在风中鲜嫩欲滴的花儿,让思绪又飘向那个夏日,隋瑛捧着荷花朝他走来。
“那时,他给我弹了……广陵散……”
“你想听广陵散么?我这就差人把熏风阁的琴师请来,你过去最爱听了。”
“不了,何必,何必连累人家…… ”
“哪里连累,我叫人家偷偷来……”
林清微弱无力地笑,低声说:“你在这里,就,很好。”
倪允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悲伤再也无法隐藏,林清难过地看了他一眼,歉疚地叹了一口气。
“择之?”
“嗯?”
“我这一生,有过功,有过错,我对不起太多人,如今也都慢慢还了,我还了慎儿一个国,还了遇安一个名,可我唯独还不了你什么……择之,过去你常说我不肯委身于你,这具身体,你若是不嫌弃,你便拿去罢……”
林清朝倪允斟抬头,闭上了眼睛。倪允斟知道这是索吻的表现。望着这石灰般的唇,他哆嗦了两下,他知道,自己不该去吻他,可是,他怕自己日后再也吻不到他。
他捧起林清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林清依旧没有回应,可他做好了委身的准备,他软在倪允斟怀里,任凭他将手落在自己胸口,后背…… 尽管这吻满含情欲,倪允斟却是搂住了他的腰,将吻游移到了他的脖颈时,便停下了。
“够了,”念念不舍地分开,倪允斟哽咽地说:“你不欠我什么,够了。”
恍惚一阵风吹过,千百朵荷花摇曳,林清在倪允斟怀里微弱地呼吸着。
“够了吗?”
“够了。”
“那择之,最后再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嗯?你说,我什么都答应。”
“我想回广陵,回去我曾经的地方。”
“哪里?”
“那里啊……”林清无力地仰头在倪允斟的臂弯,眼泪淌进了太阳穴,怔怔望着天空,他说:“那方墓冢,我要回去了……”
——
文渊阁中,隋瑛从万千烛光中起身,在他面前,不知何时站着倪允瞻。
“老师……”倪允瞻皱着眉。
“嗯?”
“早些歇息罢。”
“好。”
隋瑛落了笔,起身预备离开。这些时日,他那张憔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一丝生气。
倪允瞻再也忍耐不住,看着隋瑛寂寥的背影,张了张嘴,大声喊道:“你去罢!”
隋瑛的脚步一滞,转身问:“你说什么?”
“大哥这几日每日夜里都进宫,我从他神色中看出来了,那个人,那个人的时候要到了!”倪允瞻哭道:“就当去看最后一眼,没有人会责怪你的,没有人……”
隋瑛依旧面无表情:“是吗?”
他转身,走出文渊阁,朝无光的夜色中走去。夏夜无月,浩瀚的苍穹中乌云堆积,热风刮个不停,好似在酝酿一场雷雨。这个时节,总是下雨的。
隋瑛走在深长的宫道中,还没走到五门,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他抬头,雨落在他的面庞上,叫人看不出他在流泪。
在雨中,他步履不停。
回到隋府,他站在槐树下,看那一圈一圈的剑痕,就像交错的命运,也似连续的轮回。隋瑛伫立树下许久,浑身早已湿透。
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雨下了整整一夜,好似下定决心似的,在黎明微光尚未出现的时刻,隋瑛走出了隋府。
他走得很慢,朝顺天城那坐最奢华、最精美的宅院走去。
不出所料,他被拦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