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剑与孤灯(29)
“来人啊,来人……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脑袋一摇一晃,眼皮一开一合。今日送吃食的人已来过一趟,陈仲胥从没抱任何希望会有人再来。
说来也可叹可笑,他堂堂一个陈家二公子,前半生顺风顺水钱财无数,如今竟会落得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地步。
一点也未说错。
陈仲胥叹了口气。
可不就是丧家之犬么……
想他快活了半辈子,到头来竟要死于饥渴,着实丢人。
陈仲胥长长叹了口气,眼皮随着加重的疲惫开始打架,呼吸涣散,胸口的起伏越来越轻……
忽然间,耳畔蓦地传来水声。
陈仲胥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睁开眼。
一碗水不偏不倚停在他眼前,清澈见底。甚至来不及抬头看来人,陈仲胥迫不及待夺过碗,三两下便灌进了肚子。
水的味道有些怪,但陈仲胥已然顾不上味道。
他砸吧砸吧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些意犹未尽。
“还要!”他手一伸,将碗杵在愫愫眼前。一丝恭敬也无,语气倒是十分嚣张。
愫愫不紧不慢接过,手背在身后,却未给他接水,而是饶有趣味看着他的脸。
“想不到,平日里挥金如土的陈二公子,竟会沦落到找人讨水喝的地步。”
愫愫未给他半分面子,照往日陈仲胥火爆的性子,早该恼羞成怒找人收拾她一顿。但今日,他却只是沉默。
沉默地直视着她的眼睛,眼底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祈求,再不见过去盛气凌人的傲骨。
愫愫顿感无趣,折回洞口又接了一碗水给他。
陈仲胥喝完,用肮脏破旧的衣袖擦了擦嘴。终于得了空,他的目光开始上下打量她。
“我认得你,你是赵玄言之女,你母亲是薛家人。”
“不错。”愫愫点点头,在正对着他的石阶前坐下。
他们两人唯一一次见面还是在陈家宴席上,五年的光景,陈仲胥过目不忘的本事倒是未曾生疏。
两人平视对方。
过了许久,陈仲胥终于沉沉开口:“看你给我接水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这地方可来不得。”
“废话。”
来都来了。
经愫愫一噎,陈仲胥仍旧好脾气地没有动怒。
“你走吧,我陈仲胥虽行事荒唐,但也算半个有道义的人,不会告知守卫……”他有气无力摆了摆手,又回到了方才那没精打采的样子。
愫愫心中嗤笑。
若不是早知他的真面目,指不定会被他这幅模样蒙骗在鼓里。
“不就是陈弼不是你爹么,这般颓然,可不似你的性子。”
第17章 失忆
◎陈仲胥眼神一眯,涣散的眼瞳立刻凝出一道惕厉的光。
“……◎
陈仲胥眼神一眯,涣散的眼瞳立刻凝出一道惕厉的光。
“你为何会知晓?!”
陈弼是他养父的事情一直是秘密,除了陈弼,向来只有他一人知道。凡事与他身世有关的人都被陈弼灭口,不会再有旁人知道这段过往。
她到底是谁?
愫愫侧身避开他尖锐目光的审视,不急不缓走到他跟前。距离之近,甚至能将他眼底的血丝一览无余。
她哂笑不语。
陈仲胥察觉到愫愫的目光停在他手中的碗上,后背忽而感到一阵凉意。
“你,你竟敢下毒!”
陈仲胥卡着脖子,开始死命地咳嗽,想要将方才喝的水吐出来。
铁链在半空中左摇右荡,拉扯着拴铁链的石柱子都开始微微晃动。
愫愫担心他动静太大招来守卫,怀里掏出帕子便堵了他的嘴。
“你大可放心,我赵愫愫还从未做过趁人之危的缺德之事。这水是在洞壁缝里接的,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看。”
“唔唔唔!”
她还骗人!
陈仲胥顿生绝望,此处顶部都是平地,他在此处关了七日都未听到任何滴水声,哪儿来什么泉水!都怪他实在饥渴难耐,才不慎中了这毒妇的招!
他用力瞪着愫愫,仿佛要将她瞪穿。
洞壁的水声变得更大,落在空旷的洞穴中分外明显,只需静下片刻,便能听清细泉冲刷洞壁的响声。
但陈仲胥彼时正处于气头上,哪顾得上细听,胡乱拽动铁链意图挣脱出来找愫愫报仇雪恨。
愫愫不耐拔出腰间利刃,搁在他脖颈处,威胁道:“你若再动,我便立刻结果了你。你若安分,我便给你解药。”
陈仲胥惯会欺软怕硬,刀子一搁,嘴里立刻偃旗息鼓。
“我有三问,你若知晓答案,便点头,不知晓,便摇头,可明白。”
他忙不迭点头。
“第一问,你可知这地宫的出口?”
陈仲胥视线飘忽地迟疑片刻,还是在愫愫眼神的逼问之下点了点头。
“第二问,这地宫,可是陈弼所建?”
这只是愫愫的猜测,上辈子父亲已经被人诬陷,她正在陈情央告的路上,朗州城发生的事,她也只是略有耳闻。她之所以怀疑,只是因为上辈子陈弼死后,他贪墨的财物一直不知所踪,朝廷查了许久,知道这笔钱财数额巨大,但始终未能找到藏宝之处。
陈仲胥没有犹豫,立刻点头。
“第三问,你在此处……可曾见过有女子的行迹?”
陈仲胥僵直着脖子,却并未给出愫愫想要的回答。
只见他蓦然睁大双眼看着前方,片刻过后,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拼命颤抖。
“唔唔!”
“叫唤什么?”愫愫皱眉,手贴紧刀刃。
她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刹那间天崩地坼,巨石、泥水、尘灰仿若千丈之瀑垂落而下,头顶烛火剧烈摇晃不止,纷纷砸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