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剑与孤灯(56)
谁家纳妾从正门进?愫愫从未听说过如此荒唐之事。
但推开门,更加怪异的事出现在眼前。这偌大一个庭院,不仅上下皆用红绸装饰,甚至连屋中都燃着红烛。
檀香萦绕,灯烛灼灼。
院里银杏树落了一地的黄叶,却不见清扫,任其铺了一地。光秃秃的枝干上垂下无数大红丝绦,随着寒风轻摆。连同屋檐下挂着的灯笼,给院子熏上一层柔柔的暖意。
如此阵势,不像是纳妾,倒像是要迎娶正妻。
这方怀之到底要做什么?
愫愫坐在院中不过片刻,身后便有几个侍女鱼贯而进,垂下她松松挽就的发髻为她梳妆。
梳妆完毕后,又带着她去里屋更衣。
那放在木架上的衣服,竟是一件嫁衣。嫁衣皆用金线缝制,身后一只凤鸟展翅欲飞,又予以珍珠玛瑙相缀。
光是摸着,便能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重量。穿好嫁衣后,又有侍女来为她带上凤冠。
愫愫屏退侍女,趁人来之前藏好匕首。
夜幕彻底拉开,寒风不再顾忌,肆意挂起窗花银杏上的丝绦,烈烈如火。
愫愫将刀别在袖中,隔着盖头环视周围的陈设布置,心中升起几分说不上来的熟悉。
正欲回想,门口传来脚步声。她紧握着刀,透过朦胧的布料望向门外。
尽管她不愿承认,但来人的确长着一张及其好看的脸,好看到有几分雌雄莫辨。不过脚步略显虚浮,似乎身有沉疴。
他推开门后便坐在她对面,喝了一杯酒,完全将她当作了一团虚无。
愫愫也不言语,审视着面前人。
半刻之后,方怀之先忍不住了。他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随后搁下酒杯。
“为何不说话?”
他的声音也如他的脚步一样,透着一股常年不见日光的阴沉气,还有一股强压而下的和善,怪异得让人浑身不适。
“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纳我为妾。”
方怀之听之一笑,指着她身上的大红嫁衣:“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是要纳你为妾?”
“是娶妻便更要三媒六聘,你既如此轻浮行事,不是和我有仇还能是什么。”她揭开碍眼的盖头,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是荀家的人 ,如此这般折腾,不过是为了折辱我和我爹爹罢了。”
“赵大人的女儿果真聪慧,可惜,你只猜对了一半。”他透着冷意的手轻轻抚过她的下颌,仿若毒蛇舔舐皮肤,留下一丝令人胆颤的森寒。
愫愫强忍着内心的厌恶,不露神色探出袖中刀。
“至于另一半,待你对我有半分真心了,便告诉你。”他恰如其分地同她隔开距离,轻轻咳了咳,仿佛方才的逾矩只是她的错觉。
愫愫刚从袖中探出的刀又收了回去。
方怀之环视四周,温和道:“这间屋子以后便是你的卧房,等你何时想通了,便告诉我。”他说着,转身出了门。
门很快关上,落锁声清晰可辨。
愫愫利索摘下头顶沉重的首饰,踩着竹凳推了推窗户,没能推开。
天杀的方怀之,竟不择手段到连窗户都落了锁。
她跳下竹凳,围着屋子转了一圈,也并未发现旁的门窗,想必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幽禁在这里。
这屋子从里头打不开 ,那便只能从外打开了。
愫愫目光落在屋中央烧得正裂的炭火上。
第33章 相救
◎帷帐着火后,火势便一发不可收拾。刹时浓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
帷帐着火后,火势便一发不可收拾。刹时浓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愫愫被浓烟呛得直咳嗽,随手扔了火盆,左手捂住口鼻,右手握住刀柄。
很快,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走水了,走水了!”
明火逼近,整间屋子不过半刻化为一片火海,房梁大火熊熊,不停有瓦片噼里啪啦掉落砸在她身上。
愫愫眼中逼出了泪,却顾不上擦泪,只听耳畔传来锁坠落在地的声音。她在门打开一条缝隙时猛冲出去,手一折一伸,露出的利刃狠狠扎在来人后颈上。
血意弥漫了她的眼睛。
眼角一滴温热坠下,分不清是烟熏出来的泪还是血。
泪光朦胧中,愫愫望见了方怀之的眼睛,痛苦之中藏着几分悲哀。
去你的。
愫愫咬牙抽出利刃,推开方怀之竭尽全力往前跑去……
半日寒风,夜晚来临时候终于下了雪。无数雪花从半空中飘飘扬扬坠下,打着旋儿落入寒土之上。
愫愫脚步很快,但侍卫脚步更快 ,不过弹指一挥间,便已能听见声音越来越近。
她并未走正门,而是凭记忆走了一条小道。但地上薄雪已积了一层,脚印清晰可见。
侧门近在眼前,却是锁着的。她抽出沾血的刀正要将木栓劈开,门却自己打开了。
一道人影映入眼帘,他头顶覆雪,不知在雪中行走了多久。
“沈缱!”
他愕然抬眼,只见一道身影闯入自己怀里。寒冷不再,痛意不再,能感知的,唯有她灼热的体温。
愫愫紧紧抱住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我杀了方怀之,朝廷必要追杀我。沈缱,你愿意与我一起走吗?”
沈缱被她抱得动不了,语气呆呆的:“去哪?”
“岳州,你可愿意?”
爹爹给月叔去过信,月家应当有所准备。如今大雪将至,梅庄不日便会封山,官府便极难找到他们。等这风头一过再回朗州不迟。
漫天飞舞的大雪里,愫愫等待着他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