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无论分量还是体积,都在他们的行李中占据了极大的比例。此刻不只铺在了两人面前的地面上,还铺满了院子里多数有路的地方。
乐希瘪嘴,总觉得这样光脚的乐趣,少了许多。
敖昱:“那就别光脚了?”
“不要!”他脱下小熊的鞋子,露出的袜子上也是小熊图案的,快乐地光着脚,在地毯上奔跑。
敖昱也脱了鞋踩上地毯,跟在乐希的身后。乐希跑了几步,回过了头来,朝着敖昱莞尔一笑。
紫衣缀珍珠,琉光盈盈舞。风过尚流连,弄发挑玉颜。
敖昱伸手拨弄开他面颊旁的发丝,轻轻亲吻着他的鼻尖:“乐希……”
“嗯。”
“世间珍宝……”
“阿昱。”
“在。”
“阿昱珍宝。”他也亲了敖昱的鼻尖,伸手揽住了敖昱的腰。
本地的仆人们:“……”
早就看习惯了,各自干活的老虎他们:呵!没见过大场面的!
两人本想吃一顿京城本地特色的大餐,可是刚坐下,便有皇帝的口谕到了——宣白马国大祭司与圣子进宫见驾。
来宣召两人的,正是庄有德。他原本就长得慈眉善目,如今头发全白,面上的皱纹也多了,面目却越发慈和。看他便知道了,面由心生这事儿,向来都是不大准的。
他眯着眼睛,弯着腰,态度谦恭,实则不动声色地,已经是将敖昱和乐希瞧了个遍。
这两人是喜奢华的,在听闻皇帝宣召后,没有半丝畏惧或期待之色,圣子有些不耐,大祭司却是不动声色。
庄有德视线与敖昱对在了一处,对方对他微笑拱了拱手。如一个未经多少世事,视众生平等的年轻后生。庄有德都不由得在心里想:还是个小孩子呢。
这想法还没落下去,庄有德已经在心里起了个突,反而低下头,不去多看两人了。
大奸似忠……所以,这人是大恶似善吗?他竟有几分庆幸陛下这段日子想明白了。
宫里派了马车来,就是狭窄些,而且十分颠簸,路上碾过个石头子儿能把两人颠起来。乐希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可不过盏茶的时候,就颠得他屁股疼了。毕竟他们的大轿向来垫着厚厚的被褥,轻功高手们也将轿子抬得极稳当。
“坐在我腿上。”敖昱拍了拍自己的腿。
“不要,骑马我也受得住,更何况不过是马车?我还想让你坐我腿上呢。”
敖昱:“……”嘴硬的小可爱,你都蹲马步了。
这条路也不长,两人进了宫门,就得下车步行了。
乐希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了,脚踏实地,他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金色的琉璃瓦让他多看了两眼,问庄有德:“敢问老爷子,有银色琉璃瓦吗?”
庄有德怔了一下,老爷子这称呼他还真头一回听见人叫:“这……小人还真不知道。”
他俩并非皇亲国戚,庄有德不能自称奴婢。如他这种有品级的内侍,外人是可称呼其为“大人”的,他自己也可自称“本官”“下官”,但他们毕竟是太监,对着有些官员如此自称,会被对方视为侮辱,所以多自称“小人”“在下”等。
“银色的,在咱们那个地方,眼睛要瞎了。”敖昱自然地伸过手来,用自己的两根手指头钩住他的两根手指头。两人的大袖子层叠滑落下来,黑袖压紫袖,乌云盖紫霞,将勾住的两只手细细包裹住,“不过,老爷子,不知能否介绍一下宫里负责采买的大人?我们想买些其他颜色的琉璃瓦。只是来往运输路途遥远,不知能否请工匠到我们本地去看看,是否能在白马国周遭烧制?”
“小人会向户部询问的。”
“多谢。”
一行人就这样慢慢悠悠地走向了西暖阁,他俩既不像是外域的正经使臣,也不像是晋国的正经子民。这座巍峨华丽的皇宫,确实是让两人大开眼界的,他们会细看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会观赏奇花异草奇石趣景。
他们像是来看景游园的,如一对到朋友家里,踏春郊游的青年。
到了西暖阁门口,把人交给方浸了,庄有德在旁边的茶房里坐了下来歇脚。
“爷爷,这俩人……有意思。”这是庄有德从皇陵带回来的干孙子。
“你说说,怎么个有意思?”
“他俩这么一路过来,换成别人,我……”他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我早在心里骂他们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了。可是今天他们俩这个样子,我竟然还有那么几分与有荣焉的感觉。”
庄有德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还‘与有荣焉’?你个猴儿,学了两个字,能耐了你?快去练字去!”
“是是!”
这两人,对皇权毫无敬畏。即便佛道两家的当家人都不会如此,庄有德敲了敲桌面,喝了一口茶。他自问这辈子见过的奇人异事已是不少,但这两人,委实要排在前五了。
西暖阁内,因不是正式场合,进门之前方浸便说了,无须跪拜,拱手为礼就好。两人也便拱手为礼了,甚至腰都没弯下去。
看向皇帝的眼睛里,也没有掩饰对他的好奇。
皇帝此时心境已开,反而觉得这两人的态度不作伪,比其他江湖人看他时自然真实许多,所以摊开了双手,倒是任由他们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