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会做人,二老爷愿意孝顺亲娘,让老太太一直以为这家里她的权势还如当年。
且老太太也配得上这样的供奉,她是老封君,活到如今这把年岁,是超品的诰命,她就得陇国公奉养。老太太的爵位才是家里最高的,许多老门子的勋贵乐意给陇国公家一个脸面,也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但大房家俩混球可没心思继续捧着老太太,一旦他们掌权,老太太的日子立刻不会好过。
这个家里,老太太才是最需要二房的人。也是比大房更不在意敖昱死活的人,否则当年郭夫人怎么操劳早产的?她更是从未想过,大儿子对她毫无恭敬,甚至一直对她的“偏心”怀恨在心。这一下子,算是梦醒了。
“熙儿啊……祖母可没有亏待过你啊。”老太太哭了出来。
“您没亏待过,我才坐在这儿。毕竟您这一病,不出席分家也就说得过去了,爹和大伯都乐见。甚至……大伯还怀着别的心思,毕竟您说过东西多给我爹。”小月亮称呼变得很干脆,反正他都快“嫁”了,“且您要是去了,爹和大伯就得上折丁忧,对大伯没什么影响,对我爹的影响就大了。虽然他大概从未想过,陛下如今急用我爹,即便您走了,也是要夺情的。祖母,都说我爹养了个怪物出来,其实,您养出来的,才是个怪物啊。”
陇国公也是个奇人了,除了对宋夫人一往情深,对别人毫无感情,没有底线与廉耻。若是寻常人家,老太太还能主动表示跟着二儿子走,但老太太不成,勋贵人家有理法在,她就得是继爵的人抚养。
“祖母别怕,您关起门来过活,我们很快就能把您接走了。”
老太太又气又怕,她如今是众叛亲离了。但小月亮这话的意思,她明白得很快。
大房这样儿,一旦没了管束,都不用二房做手脚,他自己就得插上翅膀,转着圈地找死。大房完了,元烈帝是不会找老太太麻烦的,到时候她还是能被二房抚养的。
老太太已经不流泪了,她在权衡。
对她最有利的,还是让二房不能分家。有二房震着大房,她才能舒坦地过好日子。若在稍后分家时,她以孝道压人,不许分家,那这家就确实分不了。
但局面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大房那孽畜是不乐意的。
且即便成功没分家,大房是绝不会让二房顺利嫁娶的,万一大郎就这么死了,二房这恨得有一半算在她的头上。
恬义还罢了,郭夫人可就这一个宝贝儿子。
内宅的女人恨起来能用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
老太太握了握拳,一时有些怕。继续不分家,怕是两家能联手害了她的命。
想到此处,再看看一直宠爱的熙儿,老太太眼泪又开始落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呢?罢了罢了……”她有些心灰意冷了,一辈子为了陇国公府操持,到老了,却是这样的下场。
“祖母,熙儿告辞了。”小月亮退出来了。
兴京知府革职查办,往日的大消息,如今却没人关注,整个京城百姓都在等着看陇国公府的稀罕事——大房、二房分家,二房那位名气颇为响亮的颛孙大郎,为了保命要入赘个少年家中,这少年更有意思,是原本大房的假公子。
戏园子里新上的大戏,都没这个精彩。
二房早就预备着分家了,所以宅院倒是不缺的。因为要蒙混到底谁入赘谁,所以干脆把越家三口也给接来了。
越家夫妇在进京的路上就被敲打过了,他们如今住的宅院里,一应家仆的卖身契都在郭夫人手里攥着,是伺候他们的,却也是监视他们的。如今知道唯一的儿子要嫁了(真实情况自然不能告诉他们),夫妻俩顿时都愁眉不展。
李氏日日啼哭,她生育过七个子女,瘦得像竹竿,年岁是比郭夫人年长几岁,可看着仿佛与老太太是一代人。越药锄看起来则年轻些,正在一旁他唉声叹气:“你说你当年为何要作那个孽?”
“我作孽?我若不那般,这孩子真的能活下来?”
她当时换了孩子也怕,贵人走了,就与丈夫说了。夫妻俩当时又怕又怀有侥幸,所以越药锄本是要埋起来存好的酬谢银子,都被他拿出来花用了,买田建宅,李氏产后补养也乐意花用(奶水足),后来跟在后头生的丫头也得了好,活了下来。
可除了这俩,他们的五个孩子一个没活呀。
若当时不换,那酬谢银子就又得被越药锄积攒起来,家里依旧要什么没什么。李氏甚至怀疑,过去也不是没钱,因她偷偷计算过,贵人当年留下的五十两银子,花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只是她不敢问,越药锄又没在外头找人,那便够了。
可此时话赶话说到此处,本是哀泣的李氏却笑了:“我赚了啊。毕竟我的儿子女儿活了。我得欢欢喜喜的。”她抹了一把眼睛,站了起来,“我去找姑娘了。”
越药锄垂着头,李氏也没跟他多说什么,抬脚出去了。
陇国公府分家,靖国公、志国公与康定伯到场做公证,又有平王(大皇子)、信王和四皇子到场监督。其实本来英王想来的,但皇帝没允,端妃也拦了,四皇子一请,倒是准了。
英王身份太高,不适合跑来参与一家臣子的分家,四皇子毕竟还没被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