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是真过得太难了,老太太温声细气的,御殇都觉得鼻子有点酸:“我就想在这儿陪陪祖母。”
老太太也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连道:“好孩子。”
御殇就坐在下面吃东西了,各色点心摆了一桌,他却不敢伸手——走路都被挑仪态了,更别说吃东西了。老太太说话虽温和,但御殇也不敢信她这次将他叫来,真就彻底出自一颗长辈的慈悲心。
他对古人是半点的轻视都没有了。这些人又没有个手机,一天天就琢磨勾心斗角了。
果然,老太太劝他两句就不劝了,仿佛乏了般,一歪身子,靠着大迎枕睡着了。
御殇知道了,这是演戏结束,懒得多说了。
御殇在下头端坐,腰腿绷得笔直,不由得怀念当年大学站军姿,这坐着比站着都费劲。
芳大姑进来了,在老太太耳边细声耳语了两声。老太太终于直起了身子,脸上露出几丝笑容:“也是巧了,你叔母过来请安了。你们也许久未见了,能一块儿陪我说说话。”
御殇暗道:重头戏来了。
他站了起来,朝外看。不多时,郭夫人带着越熙来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今生的假公子,通过前任的记忆,只知道他相貌好,可细想起来,那些记忆里一直在隐藏着假公子的正面。前任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在面对这位假世子时,他会不自觉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地面、花瓶、椅子腿,甚至是地板上的一个污渍。
记忆里,只有对方清澈沉静的声音,以及不同季节不同环境下,室内或室外熏染的香气。
御殇抬起头,直视来人。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明白地见到郭夫人,过去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陇国公夫妇与二叔身上,还有大哥哥。郭夫人的仪态,便宜娘不能比。容貌上确实便宜娘更美,更显眼。可彻底动起来时,以御殇的审美,郭夫人是碾压级别的。
说难听的,是真正顶级巨星与小野模的区别。只能说,审美果然是非常个人的一件事。
而假公子,他一身红衣,扎了单髻,绑了两个红绒球,蹦蹦跶跶来的,进门直接跳过门槛,但在老太太跟前站住的一瞬,整个都“沉”下来了:“见过老太太。”
动时灵动跳脱,静时沉静安稳。是真好看,小小年纪,已是皮相卓绝,含光在身,恣意自信。
怪不得前任不想面对他,这正是自卑的前任最不善应对,也最反感的类型。果然生长环境对人的影响比基因更大。也怪不得前任最恨假公子,在前任看来……这人身上的光芒,本该属于他。
本忽略的神金又闹腾了起来,有什么从神金里流淌了出来。是些让人十分不愉快的东西,怨恨、嫉妒、愤怒——我已经是世子了,已经拥有了尊贵的身份,万人的瞩目夸奖。而你已经重归药农之子的身份,还可笑地嫁为男妻,为何你还是如此?!
御殇:你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小月亮与郭夫人正在对着老太太行礼,郭夫人道:“御鳢说该亲自来给老太太见礼,今日都强撑着起来了,走了两步又倒下去了。”
郭夫人哽咽,老太太也叹:“孩子修养最重要,我老婆子就在这儿,想来什么时候都能来。”
行了,两边交换意见了——老太太表示能安稳在府里活着,会配合二房。
这些日子陇国公夫妇的闹腾,老太太是真真的彻底寒心了。她可不想都这把年纪了,还闹个贬为庶人、发配,或者更惨,跟着儿子掉脑袋,一把老骨头扔进乱葬岗。虽然一个古代土著,一个现代穿越者,但是老太太和御殇在面对陇国公夫妇时,于某个层面达成了共识。
两个女人又基于客气互道了些有的没的,老太太又夸奖了几句小月亮乖巧,两人几乎同时端起茶碗清了清口,茶碗放下,三人的视线便全放到了御殇的脸上。
御殇此时已放下了按在胸口的手,脸色青白地抬起头。
小月亮面对着御殇拱手行礼:“世子。”
“……越熙公子。”御殇瞟了他一眼。
小月亮觉得他有点怪异,刚进门时这人的眼神还是以好奇居多,没什么恶意。现在他的眼神,却带着种看到仇敌的怨毒与憎恶。
无论哪种眼神都可以理解,就是这种短时间内的快速变化略诡异了。小月亮没多想,一撩下摆,跪了下去,板正地磕了个头。
御殇……越寒殇,那位正经的真·古代前任,见此情景顿时一愣,喜悦得意一闪而过,可他总归是学了些东西的,立刻遮掩住表情,匆忙上去要将人扶起:“越熙公子,你这是何意?”
可他哪里扶得起来越熙?
“对不起。”越熙跪在地上道。
他听见了越熙的声音。
越寒殇愣住了,他看着这个跪在他面前的少年。
前世时,假公子对他道过歉吗?
前世时,他一来就被惊喜淹没,可紧接着就被陇国公夫妇安排去学规矩、学文才。越寒殇神色重新变得阴鸷,身体里所谓“现代”的灵魂说这些都是应该的,学不会是他的错。
但那规矩都该是从幼时积累出的教养,等同于同龄人学了十几年,却要求他在几个月内学会,如何不是为难人?
更何况,方才这假货就有教养了吗?活蹦乱跳,和山野小子有何不同?有谁说他没规矩了吗?他(御殇)规规矩矩进来,死老太婆张嘴就是挑拣。假货没规没矩窜进来,一脸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