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高一点就是罪过, 商人的身影顷刻间就消失了。大户人家大量遣散家仆, 且每个被遣散的人, 都给出了丰厚的钱财。
父母不敢随意给儿女嫁娶, 家世、人品,彩礼、嫁妆,都可以忽略, 命运线才是最紧要的。
无论男女,大功德的人自然一出生就无数人家抢着要。
有这条线拴着, 多数人也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皆是无功无过。这条线其实已经显不出人品来了,更无法说明这人才德如何,怨偶该有还是有。
一旦配成怨偶, 经手这件事的人,就都得背罪过。
媒人这古老的职业,也是快速消失。老百姓不敢管嫁娶了,干脆让年轻男女自己配去。
可是这个年月自己配……怨偶是有增无减。
关起门,除了偶尔传出的孩童的哭声,小家里的人与人都是安安静静的。打开门,外头的世界,更是越来越安静——不和人交流,就不会有罪过。
上位者不敢收税,不敢治理,百姓不与人交流,甚至不和家人交流,人在越来越穷,认知在越来越贫瘠和排外。
这种情况下,崩裂是理所当然的。
世界开始变得破破烂烂。
小月亮张了张嘴,他想说“能不能别管得这么严?”然后就闭上了嘴。
因为世界变成这个样子,其实不是命运线的错,是人自己的错。
是有明智的人,想要做事的,他们能看到有些事虽会带来罪过,却有大功德,可他们做不起来。因为绝大多数人惦记的,是“我不要犯错”,以及“他这么对我是罪过,他是在害我”,甚至还有人会想“这事让他做了,他是要赚大功德的,凭什么让他赚?”
除了那种损人不利己的家伙,其他人的想法不能算错,因为他们真的只是普通人,对普通人来说——自己不犯错,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若让敖昱放松,那么从哪儿开始放松?更何况,实际也没有放松,只是将命运线上的东西隐藏掉罢了,倒像是骗人。
人这一辈子,无论身份地位,都是会有无数是非功过的。
只有彻底没了生命线,人们回到最初自己管自己的时候,世界才会恢复正常。
但是……
“一切还能够重新回到从前吗?”
“能的,因为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小月亮歪头看向敖昱:“?”
敖昱挥手,水镜中的世界如沙般崩散,出现的是另外一个依旧处处战火,处处争斗的世界。
原来,敖昱并没真的将命运线散发到每个人的身上。
“我过去觉得这样的世界很吵闹,现在却觉得它生机勃勃。”看着这个世界,小月亮神情复杂,“为什么我会觉得乱世有生机呢?”
“不觉得我骗了你?”
“不觉得。”他摇头,眼睛依旧盯着水镜,“因为我只要想一想就清楚,假如真的用了命运线,之前的景象,便会真实地发生。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但他们也有很多的好人,很多……有着执着信念的人,勇敢的、正直的、善良的。”
他顿了顿又道:“你是仙帝……很久很久的仙帝,是我之前冲动了,是我有私心。”
看其他的世界动乱,已经让他有些难过了。看自己的世界烽烟处处,他想的是:不希望我的世界最后也走到那样的地步,即使知道他们未来会重归平静,但衰落战乱的过程也实在太过痛苦。
“确实……会发生。”敖昱叹气,“其实我也曾经有着如你一般的想法,所以,我就去做了。这一切,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只是没发生在你的世界里罢了。但我当时是职责所在,你却是对人充满了善意和怜悯,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你这样天生地养的精怪。”
敖昱歪头看向肩膀上的小月亮,一张正常大小的脸,对比着一张还没有枣子大的脸,仙帝和小月神,别有一番意趣。
“我不是天生地养的。”小月亮很认真地反驳,“我是人生人养的。”
“这……”敖昱一怔,宫殿中顿时吹起了风,小月亮被这风吹得从他肩膀上滚落了下去,敖昱背后的金龙之影飞了过来,将他接住,放在了一边。
外头天空中也飘来了乌云,霹雷惊雷,大雨倾盆。
可只是眨眼,外头云收雨住,屋里也风停摇止。
“吓着你了吗?我也没想到,这把年纪了,竟还有所感悟。”敖昱伸手,小月亮蹦跶了上去。
他站稳后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敖昱的手掌柔且韧,他踩上来能觉得软,却不会站不稳,且暖烘烘的热度从脚底心传了过来。
小月亮抿了抿嘴唇,异样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后退,再后退。可他就站在敖昱的手掌上,却又能退到哪里去?
——他退到了敖昱的手掌边缘,一脚踏空,这倒难不住小月亮,他的腰力好,稳得住,本是能重新站稳的。可敖昱的另外一只手托了过来,把他整个人都拢在了掌心里。
小月亮不动了,刚刚只是脚底心传来的热度,现在正从四面八方袭来,罩了他满身。
总算这过程不算长,他很快就被敖昱重新放在了肩头。
“你说得对。”
“啊?”
“哪里有什么天生地养,我们这些灵物,说到底还是人生人养的……即便化形时不是个人模样,却也多少也受一些人的供奉,要人来点醒清明的。小月亮,受教了。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