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第八年(106)
“行。”纪鱼藻从床上蹦下来,跟着他走出了太平间。
清晨的阳光泛着青灰,逃生通道的标志发出绿幽幽的光,衬得空旷的走廊里更加寒冷清冽。
姜占龙偏头看一眼正在悠然吃面的纪鱼藻,只见她神态洒然,眉宇间平静阔达,在他眼里就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他一个月前入职双柳街道派出所当辅警,临考试前纪鱼藻给他辅导文化课,后来见他实在太胖,又逼着他练体能。
姜占龙从小在城中村长大,那儿的孩子从小就习惯了被边缘化,赶上他又胖,别人就更变本加厉的欺负他。
像纪鱼藻这样严厉又耐心的老师,从来没遇见过。
他有时候实在撑不住训练的强度,躺在跑道上耍赖皮,抱着她的鞋死活不动弹,又哭又叫地喊,“以后我叫你哥行不行?哥,真不行了,饶了我吧。我不考了。”
纪鱼藻骂他一顿又哄一场,跟管孩子似的,最后好赖是考上了。
大概一周前,纪鱼藻让他下了班就来医院猫着,美其名曰协助办公。没想到真就派上了用场。
“你是秘密武器懂吗?不到最后一刻不能露底牌。因此只许跟着不许暴露,听我命令再动手,明白了吗?”
姜占龙很听她的话,昨晚病房里闹那么大动静,他都忍着没出手。
只是看她脸颊那儿肿了一块,露出来的胳膊也是一片青紫,便从内兜里掏出来一瓶跌打损伤喷雾,“哥,涂涂你这脸和身上吧。”
“算你小子有良心,谢了。”
“下一步咱该怎么办?”
纪鱼藻把盛面的塑料盒放下,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根头发,是昨晚在跟郝淮的缠斗中从他头上拽下来的。
“去病房找我师傅一趟。让法医给测一下DNA,看跟最近的案子有关联吗?别的不用问。”
“行。那你咋办?”
“我想搁这歇会儿,清净一下。”
姜占龙往停尸间里又瞅了一眼,凉丝丝的冷气一阵阵滚上身,别说,是个清净地方,只是清净的让人莫名感到心慌。
自己才二十一岁啊,他是真的不想、超级不想,过早的牵扯进“他们”生活的世界。
姜占龙舔了舔嘴唇,试着去劝:“姐,不,哥。有时候我觉得吧,你胆子真挺大的。这地方,是娘们儿……不,是女神该来的地方吗?”
纪鱼藻倒是不在乎他口中的性别之定位,只是这会儿她觉得有点累,从第一桩案子开始,事儿赶着事儿,没个头似的。
尤其昨晚又知道了方成悦的秘密,按理说,那个人是个道德标准很高的人,应该是干不出随便跟人发生关系的事来,但有时候,也不能以常理来推测。
毕竟两人分开的时间够长……毕竟她见识过太多的丑陋和罪恶。相比而言,一个男人的变心真的是世界上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了。但两人之间的相处实在是太如胶似漆了,怎么可能一边应付着一个一边又去睡另一个?
所以,这就是他不肯跟自己睡在一起的原因?
纪鱼藻心里一阵阵的发着紧,心想不管方成悦做了什么,什么样的结果她都能接受,只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她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一下自己焦躁的心情。
“别管了,我暂时还不想出去。”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姜占龙也不好再多嘴,他将郝淮的头发妥帖收好。
纪鱼藻想起什么,突然又说:“对了小姜,告诉我师傅,还得再调查一件事。”
姜占龙扭捏道:“怎么叫小姜啊,多见外。叫我拢龙。”
“行,”纪鱼藻很快调整好心情,呲着牙笑了,“只要办好了,叫你爹都行。”
姜占龙脸上的笑咔嚓掉下来,噘着嘴想,这个人真讨厌,一点都不懂得保护人家的少女心。
—
金竹笙接到了纪鱼藻的信息,约她午后两点在医院天台见。
她觉得纳闷,心想莲池的事情发生后,她搅黄了她跟小方的订婚宴,两人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这时候却要见面,怪喇喇的,也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但她仍然赴了约。
医院的天台上晾了许多洗过的白色床单。
那天下午,连着阴雨的天气放了晴。
天台有个凳子,想来应该是晾衣绳太高,医护人员踩着用来搭床单用的。
金竹笙觉得累,拿手擦了擦便坐了下去。
她漫无目的的望着远方,忽然意识到人生已过半。那么多好日子啊,流水一般都过去了,只剩下灰暗。
“小笙。”
金竹笙怀疑自己听错了,蓦然回头,赫然看见郝淮的脸。
她咬着唇,惊慌、羞恼却又觉得愤怒,“怎么是你?你……你怎么会来?难道是你用鱼藻的手机给我发信息?怎么会?你把她怎么了?”
“不要着急,”郝淮笑了笑,语调温柔:“你慢点问。”
金竹笙不想面对他,仿佛想要极力甩掉一个污点般急切的避开了他,她背过身子,冷声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当然也没什么好问的。”
郝淮大步向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你看看我,孤家寡人一个。要什么没什么,只剩下一身的病。从前那些事,你说不算数那就不算数。但就当是可怜我,临终前,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金竹笙突然悲从中来,她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态度,问:“你得了什么病,怎么这么严重?”
“谢谢你的关心。治不好的病,没必要浪费唇舌。”郝淮看着她,郑重其事地问:“我知道你埋怨春生,你怨他不该有了你还要再爱上别的女人。现在,他的女儿在我手上。告诉我,你想不想让她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