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几万里(118)CP
常晚风从城楼往下迈着台阶,一步一步。江忱迷迷糊糊地睁眼,含糊不清地说,“我自己走。”
常晚风轻声问,“几天没睡了?”
江忱没说话,常晚风往上拖了他一下,“你小时候我还背过你呢。”
“嗯……”
“可你背着我,闻昭会不高兴的……”
沿路火把的光照在他们脸上,城楼两侧站成一排的守卫目不斜视。
江忱疲惫的小声说,“林墨羽也会不高兴的。”
常晚风侧过头用余光向后看,笑道,“不会的。”
“可我会的,师父。”江忱疲惫的声音逐渐变得更加含糊,带着一丝难过,“我看到他对别人好,我会不高兴。”
常晚风轻叹了口气,没再接话。
第68章 解救
“林大人,几时了?” 闻昭胳膊支在桌上,以手抚额,闭着眼问,“韩大人有消息了吗?”
林汉书唤来下人,命其送上两盏醒神的浓茶。
他目光顺势投向门外,瞧了眼天色,摇头沉声道,“就快寅时。”
闻昭虽看不到摇头那一下,却也知道定是尚无消息。他直起身子片刻,又歪向另一侧撑着,轻抿几口浓茶后大口喝完,苦得他皱眉。
张自成进宫当日,闻昭便住进了林府,江忱临行前对林墨羽千叮万嘱,定要护他安危周全。
其实他的身份在此,无需旁人多言,单是林汉书与韩立言,便定会于乱局之中力保他的性命。
然而江忱仍絮絮叨叨,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人,在这事儿上却啰嗦得紧。
因为江忱根本不管闻昭是什么身份,且固执的认为,天下人或许会护佑皇室遗脉,但只有他能为常晚风去保璟泽,不问因由,不惧生死。
而江忱心急如焚地赶赴陵淮,心中除却惦念着要给他师父带兵,自然还有自认为在京中的责任。
责任一词不知何时框在了他的身上。
于是当他在陵淮城门下看到常晚风拎着刀,满身的肃杀之气立于密密麻麻的尸首中时,血和杀气映在他眼中竟似虚浮飘荡。他像是看到了他师父的魂在到处乱晃,恨不能即刻将其抓住。
闻昭住进林府当晚,林家在京中联合诸世家,宫内与刑部众要员暗箱操作,截断了张自成与宫外的联络,往来信函皆被掉了包。
“闻家孩儿,今夜过后,你有何打算?” 林汉书抬眸问道。
听到声音,闻昭睁开了疲惫的眼,好一个闻家孩儿……他语气波澜不惊,“今夜过后,等江忱和常晚风回京。”
林汉书凝视对面的人,只见闻昭面容隐于烛光之下,又被手臂遮去大半,实难分辨那张脸上有几分真假虚实。
“那回京之后呢?” 林汉书继续问道,“此话你我二人往昔从未谈及,今夜恰是良机。老夫但求问个明白,将事情也做个明白。”
闻昭轻叹,他被养得娇气,从不曾这样彻夜忧心焦虑,不过区区一杯苦茶,便使他蹙眉良久。
他徐徐开口:“皇上现今尚在,此刻论及此事,恐怕不是恰当时机。”
林汉书与闻太傅迥异,他没有太傅殊死一搏的心。
林家行事向来求稳,且以利益为尊。饶是他一颗臣子之心忠而不二,也曾想过挽救朝堂于水火之中,但他从未真的这样做过。
与刑部相关之事尚可计较一二,张辛带走林墨羽他亦能略施报复。但若说到彻底做上一番事,权衡利弊之后,他断不会贸然行事。
闻昭自然是知道林汉书想问什么,只觉此与己无干。
但人在屋檐下……
“林大人。” 闻昭信手翻弄着截获的信件,“朝堂并非我最终归宿,但我仍谢您,为皇兄,为江忱,也为常晚风。”
他没有提及为这朝堂天下道谢,毕竟无论如何揣测,往后之事,都要过了今夜才能思量。
张自成进宫仅率一队亲兵,另有宫内禁军三千人。其余部众皆留于校场,静候军令。且遣出数队人马,在府上看守地牢内的质子。
江忱出京那一日,北安王府的军队已至城外听候调遣。
韩立言正要借此时机带着王府的军队救下边洲质子,暗自派人护送他们出京。
等边洲的几个部进了京,若能顺利处理了张自成,韩立言则会在质子离开的沿路,每二百里给边洲各部传一封质子平安的信件。所以他们迫于质子已经离开并且生死未卜,只能再原路返回。
韩立言担心边洲几个部伺机生乱,这确实是他的行事作风,谨慎,小心。
但……
已寅时了。
闻昭双手撑着头,把脸深埋于阴影之中。他不能再等了。
边洲质子若不得解救,其部落族人入京之后的首要之举,便是径直逼向明太殿。而引敌军进京的人是常晚风和江忱。
无论彼时张自成会在混战之中身首异处,还是牟足了一口气调拨禁军负隅顽抗,千古骂名都要被常晚风和江忱二人背在身上,再无回旋的余地。
闻昭可以什么都不管,但不能不管常晚风。
他体内流淌着李氏血脉,太傅心怀两代天子的遗恨,将利刃架于常晚风脖颈之上。林汉书历经三朝的风雨变迁,最终卷入其中。北安王府虽于此间有所施为,然而目的却隐晦不明。
唯有常晚风,仅仅是为了那两座坟茔,便令自身陷入困厄之境。
倘若事有变故,他何其无辜。
闻昭蓦地轻笑出声,在静默整夜的屋内,那笑声显得格外诡谲。
他依旧用手撑着额头,眼前却模糊一片,好傻啊。
好傻,师父傻,把徒弟也给带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