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昔隐回风(16)CP+番外
远方传来轻灵的铃铛声,而宗祠里寂若死灰,墨渍似的夜色将之包裹,仿佛沉默的死灵,祭桌上空空荡荡,一个牌位也不见,沈焦面上却并不见意外之色,他停下脚步,点燃了所有烛台。
宗祠顿时明亮起来。
沈焦仍旧举着红烛,没有回头,道:“出来罢。”
一阵细微得可以被忽略的响动过后,三人并肩从暗处出来——正是没有出现在神坛上的滑青、臧初与公鉏白,滑青文人装束,师兄弟均一身深色劲装,腰佩短匕。
他们出现在此,无疑代表着靳莽与靳樨。
侯府早已知道沈焦的来路与目的——但沈焦也并不意外。
滑青拱拱手,道:“缘悭一面,沈公子。”
沈焦叹口气:“我就知道。”
“但沈公子还是来了。”滑青说,灯烛下,他颈侧的青斑就像一块阴影。
“我来了。”沈焦摊开手,“所以你们准备怎么办呢?”
三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像是企图听清李淼的巫歌似的。
忽然滑青开了口,道:“曾经有国名‘葵’,也即‘揆’,审度的意思,‘乐只君子,天子葵之’。在葵地,有制作人俑殉葬的传统,从上至下无不如是,王室尤其乐衷。每一任葵王崩逝,藏入王陵之时,都以数以千万计的人俑陪葬,每一尊人俑都栩栩如生,如真人一般,拥有自己的名字、户籍、生卒年岁,他们会在幽闭的墓陵里永永远远地守卫下去,事死如事生。葵地人民说,这是他们先祖与神灵对话时神灵下达的神旨,若有一日葵地宗庙被毁、家族覆灭,这些人俑会冲出死地,化作不死之身,夺回葵民之地。”
一直静静听着的沈焦含笑,点点头:“是。”
“我们查了许多事,只有一件事不明白。”臧初说。
沈焦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臧初道:“葵国王室所有人都有名有姓,登记有册,并没有遗漏的,沈公子你……到底是谁?”
“大人是怎么想的?”沈焦反问。
终于,耐不住性子的公鉏白没忍住:“难不成葵王室还有私生子不成?”
臧初一窘。
沈焦忍不住笑了,好不容易才捺住笑意,道:“或许吧……”
臧初:“……”
这又是什么玄之又玄的回答。
滑青道:“若你今日不进此地,侯爷便当没有见过你,无论是继续养猫也罢,或者出远门也没有关系,何必非得来呢。”
沈焦略沉默一会,道:“侯爷好雅量。”
“侯爷说,他当承担葵地国破之怨,沈公子倘若愿意,大可提剑去见侯爷——”
“不必了。”沈焦说,“我打不过。”
公鉏白再度忍不住开口:“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臧初赶紧把公鉏白拉到自己身后,道:“大君子说先祖无辜,就不受此等罪过了。”
沈焦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似的讪笑起来。
臧初一顿,不知道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只见沈焦止住笑意,掰着手指算:“神明、祖宗、天子、国君、公侯、将军……各有各的不受罪过,那到底是谁该受罪过呢?”
臧初噎住。
“如果不是天天都会做那个梦的话。”沈焦低头,竟笑了下,“我就不来了。”
第8章 “——‘事死如事生’。
“我若是你。”公鉏白说,“我就直接去找侯爷与大君子,最差不过就是死,你又不怕死。”
“小时候,我就是如你这般想的。”沈焦并未露出不愉之色,反而苦涩地笑了笑,“可我为了能活下来,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我的盼头就只剩下这点。”
他们都知道沈焦指的是什么,遂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沈焦却继续说:“我什么都不会,我的那些拳脚功夫,随便哪个府兵都能把我揍得头破血流,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但还是不能弃之不顾,否则我又该为什么而活?”
不知过了多久,臧初道:“大君子做主,将靳家宗祠与你处置。”
“条件是?”
“听到那个巫官的声音没有?”臧初十分郑重地道,“那巫官叫作李淼,毫无疑问是大巫麾下,你只管照样办了你想办的,他一会儿自然会来,那个时候,大君子希望你能传一条消息给他。”
沈焦没吭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臧初道:“接下来的话是我自己的意思,沈公子,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但我大胆说一句:这条消息传出去,或许你真能报了灭国之仇。”
也许这句话真的打动了沈焦也说不定。
祠堂里灯影摇晃,沈焦抬起头来,问:“我若是不应呢?”
“那就说明有些人时运不好,要逢大难了。”滑青说。
沈焦道:“你们大君子敢把决定压在我身上?他爹知道吗?”
臧初眨眨眼睛:“侯爷也答应了。”
滑青高深莫测地笑笑。
臧初遂从怀里掏出一只匣子,打开,展示给沈焦看。
沈焦呼吸一滞,继而幽幽道:“你们倒是会想。”
“过誉了。”臧初微笑。
滑青道:“侯爷也有一件东西托我交给沈公子。”
沈焦抬起下巴,望见滑青找出来的物件,面上终于露出一些讶异。
公鉏白大吃一惊,道:“叔!”
臧初也不赞成道:“大人!”
滑青置若罔闻,仍旧举着那物件,温和而耐心地等沈焦接下来。
过了很久,李淼的吟唱又流转一阙,沈焦终于接了下来,枯井似的眼珠往滑青与这师兄弟身上一扫。
滑青对臧初、公鉏白挥挥手:“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