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昔隐回风(27)CP+番外
“你就是阿七?”靳莽道。
“是。”漆汩感觉到那位滑大人也正看着自己。
“姓什么?”靳莽问,“家在何处。”
漆汩本想说没有姓,但人行走在世间哪有没姓的人,想了想,道:“宁。宁静的宁。”
他心知必有这遭,自觉道:“幼时见弃,被山中猎户捡回,去岁冬养父去世,便进城来了。”
“念过书吗?”靳莽又问。
“会一些。”漆汩说,不敢托大。
靳莽就像一只久不捕猎的猛兽,即便没有动作、带着笑,也让人无法全然放松下来。
“爹。”靳樨开口。
靳莽微微一笑,道:“好吧。”
漆汩忙舒口气,退到一边。
靳莽看向靳樨:“你过会儿来见我。”
说毕,又与滑青转身走了,他腿脚略有些不便,走得极慢。
他们走后,靳樨盯着漆汩,问道:“宁?”
漆汩忙小声答:“刚刚临时想的。”
靳樨看了他好大一会儿,才放过他,道:“那是滑叔,单名一个‘青’字,青色的青。于我和阿栊而言,与亲叔父没有区别。”
“是。”漆汩道,心想那滑青同笑面狐狸似的,绝不是一般人。
“你回吧。”靳樨说。
漆汩忙一溜烟儿地走了。
靳樨又像那天在靳栊院外一般,在原地呆了许久,等着漆汩的身影像一只灵活的小猫从他视线里消失,方才转过头,去找靳莽。
靳莽的院里多了一尊铜制朱雀神像。
靳莽在座上喝茶,听到靳樨进来的动静,抬头含笑道:“你眼光不错。”
滑青也笑道:“瞧着挺好的。”
“方才滑青说,他进府时是抱着府里的猫进来的。”靳莽道,“你别怪我,我总得稍微问一下,但到底是你自己选的,我不干涉。”
靳樨顿了一会儿,道:“他识字。”
闻言,靳莽与滑青都笑了。
滑青先笑够,道:“算了,不笑你了,看到那个神像没?”
靳樨点头。
滑青道:“这是在宗祠地底下找到的。”
靳莽也不笑了,在正座上不发一言。
这尊朱雀像雕工极好,足有一人半高。
睥睨天下,振翅欲飞,极有神兽的派头,每一只羽毛都如火焰般凌厉。
滑青上前,用匕首柄敲了敲朱雀的眼睛。
众目睽睽之下,朱雀像竟从正中心分开,叮叮当当地一分为二,露出另一尊金色神像。
形似虎豹,鬃毛茂密,额间有一角。
“这是……”靳樨眯着眼睛观察一会儿,道,“獬豸?”
大成信仰五帝神兽,以此自然而然地将天下五分。
灵真赤帝为朱雀,灵亥黑帝为鲲,灵皓白帝为衔玛瑙的白龙,唯独灵始青帝不同些,乃是上古传说中八千岁为一春秋的椿树。
而黄帝所指正是獬豸。
也是天子以及齐、应、扶供奉的神兽,号作“灵元”。
照说,獬豸神像是不太可能出现在非供奉的地界国土,何况南方对赤帝的信仰已经深重到“不敬”可以作为出兵征讨的罪名——正如新柳一般。
若让李淼瞧见靳家宗祠里竟有獬豸神像,若说得严重些,算是有叛变之嫌了。
这边,漆汩去了猫房找靡明。
门口守着的人见是他,只道了一句“大人”便让漆汩进去。
靡明坐在树下的摇椅里闭眼养神,猫依旧打哈欠的打哈欠、睡觉的睡觉、玩闹的玩闹。
漆汩在门口刹住脚步,有种“沈焦会走出来冲他笑”的错觉。
自然不会再有了。
靡明没睁开眼,只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另一张竹椅,漆汩晃晃脑袋,走过去坐下,犹豫着不知从何开口。
反倒是靡明率先不徐不疾地道:“升迁了啊小子。”
漆汩没吭声。
靡明的指尖在膝前一点一点:“是好事呢——”
“沈焦那孩子。”靡明说,“心眼忒犟了些,三年了,依旧还是那样想的。”
靡明睁开眼,望向沉默的漆汩:“生死乃天命,强求不得。大君子对你好么?”
漆汩终于开口:“他……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做他的门客。”
“你当然可以。”靡明嘴角上扬。
“我,我来是想告诉您。”漆汩说,“三日后,李大人的弟子就会扶棺,送沈大哥回葵地。”
靡明道:“很好啊——落叶归根。”
“葬进王陵。”漆汩说。
靡明道:“死都死了,这其实不重要,生者暂时行啊。”
靡明的声音突然没了,因老者似乎已经在摇椅上睡着了,白发苍苍如雪满头。
漆汩默默起身,寻了张毯子盖在靡明苍老的身躯上,垂首看着靡明指上的茧痕。
秋越发深沉——离冷冬看似只有一步之遥了,漆汩想。
晚间,猫房里等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那人来的时候,落叶卷地,靡明在慢慢地喝酒,脚边一只小猫在拱来拱去,来人没有说话,靡明伸手挠小猫的下巴,道:“能再给我找个帮手么?”
来人从阴影里出来,走进灯光的笼罩之下:“自然是可以的。”
——是滑青。
“要个年轻力壮的。”靡明说。
滑青道:“好。”
靡明慢慢只起上肢,与滑青沉默对望,滑青道:“司史大人,侯爷有请。”
他就这样直接叫破了靡明的身份。
靡明笑起来:“你不提起来,我都快忘了,总觉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正院里,靳莽站在盖着布的神像边一动不动,仿佛也成了雕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