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180)
好在有垂落颊边的碎发,挡住了他面上那可疑的绯红。
“师兄,以前我们两个也是睡同一间屋子吗?”
“嗯,一直都是。”夷微不自在地应答。
“那多不方便啊,我们只是师兄弟,总得给彼此留点空间吧,师父难道不懂吗?”宁绥又在旁敲侧击地套话了,“邓若淳是我法律上的哥哥,他都不跟我睡一间房。”
“你要是不愿意跟我共处一室,我会等你睡着后离开。”夷微压根不顺着他的思路回答。
“哎呀,你想什么呢,我没有这个意思。”宁绥连忙摆摆手,“我在想,以前的那个我一定很好很好,才能让师兄愿意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吧?”
夷微按揉他小腿的动作一顿,沉默半晌,才认真道:“你一直都很好,以前和现在是,未来也一样。”
“你这算是爱屋及乌吗?”宁绥笑笑。
夷微不置可否。他把宁绥的腿塞进被子里,被子的四角都掖好,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睡觉吧,祖宗,我出去走走。”
“记得早点回来。”宁绥冲他眨眨眼。
月至中天,夷微在宁绥房间的房顶上坐了有个把小时,始终没能鼓起回房的勇气。心理建设还没做好,只听吱嘎一声响,窗户被推开,宁绥探出头来:
“师兄,不要再蹲房顶了,下来吧,我保证不贫嘴了。”
“不是让你睡觉吗?”夷微哭笑不得,“不用管我,天快要亮了,你再回去睡一会儿。”
“啧,不下来,那我上去总可以了吧?”宁绥开始四处寻找能爬上房顶的梯子。夷微叹了口气,现出修长的尾羽,送到他手边:
“拽着我的尾巴爬上来,抓紧。”
高处的风太大,宁绥没穿外套,冷得直跺脚。夷微脱下外套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又转而把尾羽散成扇形当作屏风。宁绥自觉凑近了些,试探地轻声说:
“师兄,我想去山下看看。”
夷微一般不会直接拒绝他的请求,前提是有妥当的理由。
“为什么?”
“你也说了嘛,我以前是个律师,律师总不可能在山上帮人打官司。我想,出去走走,或许我就能想起来些什么,也不至于总给你添麻烦了。”
“你从来都不是麻烦。”夷微摇摇头,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我偷偷看了你的手机,很多人在打听我的下落,说要花钱请我打官司,都被你搪塞过去了。”宁绥挠着后脑勺,不敢看他,“而且,我也总听到师弟们议论,说……说我们两个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回来装傻啃老,跟哥哥抢家产,丢人。”
“谁说的?记得名字吗?”夷微面色倏忽一冷。宁绥忙安抚说:
“师兄,你先别激动,你的尾巴好像有点炸毛了。”
他伸手把炸开的羽毛都抚平,眼中有些落寞,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期待:
“所以,我们有自己的家,对吗?”
“是你给了我一个家。”夷微自语道,又宽慰宁绥说,“我们的家离这里很远,有机会我们会回去的。”
“那……师兄,景慧师姐接了一个抓鬼的单子,在山下的城市里,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先去睡觉,睡醒了我就带你去。不过不许乱跑,听见没有?”夷微佯作严肃。
“好好好,我就知道师兄疼我。”宁绥抱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夷微尾椎骨剧痛,扶着腰缓了许久才勉强迈开步子。
尾巴翘起太久,尾巴根快扭断了。
第95章 盘算
“师兄。”
轻柔的呼唤在脑海中响起,像一朵浪花一样,又迅速被混沌的困乏淹没。失去神格后,沦为凡躯的身体承受不住浩瀚的神力,夷微的精力大不如前,或者说,他变得更类似一个“人”。以往连续作战几十天都不会感到疲倦的他,现在只是熬了几个通宵都会筋疲力尽。
夷微的睫毛颤了颤,看得出他在努力与沉重的上眼皮斗争。
“累的话,今天的行程就取消吧,好好休息一下,我陪你。”宁绥用指尖描画着他五官的轮廓。
“不用,我答应你了。”夷微攥住他的手,习惯性地贴在心口摩挲,“……你身上好香,是喷了香水吗?”
“从行李箱夹层里翻出来的,还剩一点,不用也是浪费。”
宁绥低低一笑,抬手帮他把碎发拢到耳后:
“再睡一会儿,我去吃点东西。”
那股若有似无、若即若离的香气缭绕在鼻尖,渐渐吞噬了困意,夷微终于睁开眼,目之所及只剩下宁绥西装革履的背影。
有一种回到了望海市,两人在周末的晨曦中醒来的错觉。
这些天,他都尽可能让宁绥穿得越宽松舒适越好,那些束手束脚的西装都被塞进了衣柜最里面。哪怕套着道袍,外面再裹一件长款羽绒服,踩着毛绒拖鞋,虽然看上去不太美观,但也比穿一天全身酸疼的西装强多了。
他茫然地坐起来,望着门口出神。
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来电显示竟然是应泊。夷微连忙接起:“喂?应检?”
电话那边的应泊同样带着困倦的鼻音:“宁绥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在养伤吗?”
夷微没反应过来他问话的用意,谨慎说:“是在养伤,怎么了?”
“他凌晨四点突然给我发消息,问之前那些案子的判决,这段时间望海市有没有出现新的恶性案件,跟领导视察似的,还问了些别的奇奇怪怪的问题。你确定他没事吧?”
“目前应该大概是没事,就是被吓到了,缺了点记忆,问题不大。”夷微选择了相对严谨的措辞,“不对,你为什么凌晨四点还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