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188)
天台风大,他刚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用自己的外套把宁绥裹了个严严实实。宁绥无力地瘫坐在地,一时心乱如麻:
“这傻鸟疯了吧?!”
第99章 自戕
唯恐被宁绥看出些许破绽,夷微逃也似地翻下正殿的阶梯,三两步离开正殿。神像前的炉鼎升起袅袅紫烟,夷微嗅到供香味,不由得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
“天天吃一嘴香灰,谁要这破道观。”
他唤出焚枝,浮于身前:
“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这里现在鱼龙混杂,千万保护好他,也要小心他一时心急做出傻事来。最重要的是,不要被他发现。”
焚枝枪身光焰流淌,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夷微仰头望向云端,层层叠叠的高云之上,隐约现出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那影子虽生着一张人面,两爪却是巨大的虎爪,身后九条铁棒似的虎尾随心挥舞,甲胄的缝隙中挤出了几缕橘黄色的硬毛。
是昆仑山墉城门的守将陆吾。
陆吾也发觉了夷微看向他的目光,虎尾摇晃得更加欢快,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从云端跃下,手脚并用地匍匐奔来,双脚蹬地起跳,扑进夷微怀里:
“明尊!你可叫兄弟好等。怎么样?事情办得漂不漂亮?我一路都没敢走神,生怕老泥鳅从我眼皮子底下跑了。”
身着重甲的巨兽飞扑入怀,像一块陨石结结实实撞在胸膛上,夷微着实被砸得不轻,喉中一声闷哼,踉跄了两下才托稳陆吾的老虎屁股。
“我已经不是怒目明尊了,叫我重明吧。”夷微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多谢,也替我谢谢将士们。日后倘若有机会,我一定加倍答谢。”
“哟呵,还客气上了,跟谁俩呢?”陆吾摆摆手,“只是神格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假死一回,跟兄弟偷偷溜回昆仑山,再敕封一次,哥几个照样跟着你干。何况,你忍辱负重几千年,立下这么大的功,你老娘真能眼睁睁看着你变成凡人慢慢老死吗?必不能够啊!”
“不必了,做人也未必完全没有好处。”夷微摇摇头。
心知拗不过他,陆吾面上也不再强求,转而问:“明尊,你打算怎么处置老泥鳅?我早说过这小子太狂,早晚得捅出大篓子来,你看看,让我说中了吧?”
“他目前还不能死,我本意是将他与墨玉一同拘禁,作为筹码挖出参与的其他势力,至于现在……还要再思量商议。”
陆吾似懂非懂地点头,夷微却拘谨地拉着他问:
“陆吾,我问你,北极驱邪院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我向来只知母亲执掌天地刑罚,从来不知还有他们说的‘三界纠察之司,万邪总摄之所’。”
陆吾也困惑地思索了好一会儿,而后挠挠后脑勺:“我不知道啊,天庭的吧,他们那边组织架构比较混乱,玩得很花。咱昆仑山向来不掺和天庭的破事,谁清楚他们闹的什么幺蛾子?”
“嗯,我知道了。”夷微颔首,又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母亲有没有托你带话给我?”
闻言,陆吾的目光慌乱地闪躲几番,结结巴巴地开口:“呃……老、老实说,我行军走、走得太急,没来得及问她老人家。”
那便是没有了,夷微不免失落地垂下眼睛。
“对了,明尊。”
陆吾伸出爪子,用一只指球向正殿天台指了指,脸上挂着微妙的笑。
“不愿意回山,是为了他?”
夷微翻了个白眼,搡了他一把:“没正形,少打听有的没的!”
“不说就不说嘛,怎么还急了……”陆吾笑着揽住他,“你要是执意不肯回去,我就带着大伙常来看看你,你不在,他们练兵都懈怠了。”
夷微耸耸肩:“请便,随时欢迎。不过一次少带两个,我们家住不下。”
尚有事务在身的陆吾没有耽搁太久,简单寒暄后便向夷微辞行,临走前留下了自己的行军虎符,叮嘱道:
“有事随时找我。”
权当是昔日部将的一片心意,夷微没有推辞,沉默着收下。
照顾宁绥的日子里,白天他避开人群,独自在后山打造白虹剑阵,为的就是这一天,将溯光拘禁其中。
溯光与陆吾同为墉城门守将,直接听令于统领昆仑全军的怒目明尊,“老泥鳅”之称倒没有贬低的意思,毕竟将士们私下里也会称呼夷微为大鸟,他听了也只一笑而过,只要不在自己或是母亲面前失礼,都算不上紧要的事。
有时陆吾说话失了分寸,冒犯到溯光,碍于对方是前辈,溯光又不好发作,夷微便会代为道歉,免得麾下内讧。
送别陆吾后,夷微行至后山,与沐霞观众人汇合。邓若淳手执太阿立于最前,见夷微独自前来,讶异问:
“小绥呢?”
“留在了观里,用了些小伎俩,他很快就会睡着了。”
夷微召回白虹本体,昂首呼唤:
“溯光!认得这是谁吗?”
数个道士从煞鬼狱押出一名少女,正是奄奄一息的墨玉,她被狱中弥漫的煞气大伤真元。夷微叮嘱过其他人,不得对其动刑,一来是因为宁绥的理念,二来也担忧动刑会激怒溯光,以至鱼死网破。
眼前的剑阵光华夺目,墨玉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剑光,看清阵中身影后登时呆若木鸡:“哥哥?”
溯光每挣扎一次,穿心的万剑便齐齐深入一分。他通体的鲜血几乎流尽,神志也已然模糊,只能强撑意识呢喃:“墨……玉……”
“哥哥……哥哥,是我。”墨玉拖着不堪重负的身体向阵中的溯光爬行。夷微有意无意地挡在她前面,蹲下身,唇角笑意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