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航班(10)
“晓霜。”她的笑容凝在脸上。
她视自己如空气,同室友孟云洁与她擦肩而过。看着她们下楼,而她飞快地抬头,对自己无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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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教学楼出来前下了一会儿阵雨。
广玉兰花瓣在初秋阵雨的摧残下,簌簌掉落,洁白渐染成暗黄。路过的鞋子踩在上面只剩四分五裂的软烂。
同打湿的半边身子一样,无人在意。
沈唤笛看了一会儿,抬脚转去了位于校园西北角的废弃小礼堂。
小礼堂本来是锁着的,大概年久失修,侧门门板上被虫蚁侵蚀了略宽的一条缝,刚够她的手腕穿进去。
轻车熟路地开了门又落上锁。迈过厚重的灰尘,悄步上了小礼堂的天台。
站在天台上,能够将南中校本部尽收眼底。
——这是她无意发现的好地方。
她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不管是家庭环境还是初中那些事。
姐姐总笑她没脾气好拿捏,她也不反驳,因为她会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总以为共患难的梁晓霜也这样想。
可今天那双充斥歉意的眼神太过刺心。
还未流完的眼泪奔涌而来。
又不愿自己太脆弱。
继而张开嘴,故意让秋风涌进喉咙里,想让秋风这把寒刀割破那些酸苦。
最后她哭累了,也想通了。
沉默地望着散落在校园里各处的人们,像是书中的逗号跳着舞,忽地笑出了声。
放空思绪,视线渐渐追随那些扑簌簌往后飞去的鸟儿。
于是当林郁野突然闯进视线里时,她吓得屏住呼吸,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小心!”
林郁野单手拉住她的手臂,手掌沁凉,直至她站稳,他才松开了手。
“这是天台。”声音恢复清冷。
僵了几秒,她猛地垂下头,不敢问他是不是全都看见了。
好狼狈。
“擦擦吧。”
一包全新餐巾纸递在自己面前。
已知答案的沈唤笛颓然抬眸,“谢谢”。却看见林郁野另一只手上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第6章 Chapter 6 上帝呀,拜托了。……
“介意我抽烟吗?”
沈唤笛心想着林郁野像是樽玉雕像,可终归也是由泥人锻造。没太过惊讶。
摇头表示无妨,然后乖巧地往后退,林郁野离她两步之遥。
两人并排站着。
沉默着。
雨后天空澄明。
湿透的衣物早已被夕阳烘干。
但初秋的风总是来得出奇,忽而小意柔情,忽而猎猎作响,吹得满天空的云朵团团若棉又四散五裂。
沈唤笛双手捏着手帕纸,心在扑通跳。
不清楚此刻因为悸动而感到紧张,还是因为方才的狼狈还未平息。
她悄悄地瞄看身侧的眺望远方的少年。
秋风将他的蓬松墨发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长睫簌簌,眉眼深邃,侧脸犹如浑然天成的雕刻。让她想到了书籍里所描写的克里特岛美少年。
他微张着唇,咬着细长白烟。
还未成团的白雾顷刻间被风卷散,星火忽明忽灭。从他那边吹来的风里,薄荷柑橘味和淡淡烟草味交织,并不像在别处闻过的那么呛人。
就连他吸烟的动作也同旁人不一样。
不像父亲吸烟时恨不得一口气吸完一整根,让人只会联想到有气无力的风扇下,那熏黄的牙齿和露出腰间肥肉的老头衫。
也不像整日在县学门前流连,骑着烦人的重机车试图勾搭一些貌美女同学的辍学街溜子,流里流气的,自以为很帅气站在那抽着烟,实则像个没骨头样如同他们人生一样贫瘠。
林郁野就那样挺直站着,风涌进他宽松的校服里又迅速抽离,勾勒出他微下沉的肩胛骨。他微倾头,空着的手掏出手机发信息,按键的手指,灵活优雅,宛若弹奏钢琴,而夹着烟交错的手指垂着微搭着。
板正又恣意。
还透露出一丝不熟练。
仿若他不为耍帅,不为解瘾,只是因为这一根香烟来得符合时宜。
她也试着沉下肩胛骨。
再偷瞄一眼。
大抵能学得八分像。
抿唇压下抑制不住的笑容,一手抚上胸口,无法暂缓的心脏似要跳入掌中。也有可能超过了上限值,她有些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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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吸半晌。
忍了忍,缓了缓,她清了清嗓子:“…你怎么在这儿?”
问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这什么破问题。小礼堂又不是独属于她。
林郁野在水泥围台上碾灭了烟,又从裤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垃圾袋,将烟丢了进去。他才回答:“这座废弃小礼堂是我妈捐赠的,我有这里的钥匙。”
喑哑的嗓音里透出一股破碎,还未来得及细究,瞬时湮灭在风里。
沈唤笛抿了抿嘴,想起王妈偶尔的碎碎念。
她好像真的问了个破问题。
暮色沉沉,浅蓝色天空开始装填大片大片渐变的层层堆叠的火烧云。粉紫色的晚霞宛若某人不慎碰倒而洒出的彩墨。
古树摇曳,飞鸥掠影。
彩云蓝天,天际一线。
彼此默契地以长久的沉默享受这场美景。
直至钴黄吞噬粉紫,弯月渐明。
“那你怎么在这?”
“啊?我、我。”自从听到这小礼堂原属林家后,自认她进来的方式不太光彩,磕磕绊绊地认罪,“…手伸进缝隙开锁,偷摸来的。”声音越说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