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作她薄情冷心/弃玉郎(102)+番外
那双长睫之下投落一层极浅的阴影,乌眸低垂,此刻正专注地瞧她。
他神情不变,唇角含着的笑意却是一点点消散了。
“夫人,如何这般看吾。”
季书瑜缓慢地眨眼,待脑海中模糊的人影与身前之人彻底重叠一致,身心如坠冰窖。
她果真没能逃脱……
思绪混乱间,眼前闪过火场中那张神情扭曲到极致的面容,血瞳若凶兽,正欲暴起将她生吞活剥。
那双箍死她脖颈的手好似一直桎梏于身,痛感顷刻间刺入心扉,黑暗中一幕幕画面于眼前闪过,如若濒死时闪现的走马灯。
见她神情变得极为古怪,闻人策眉心微跳,突然间也意识到了什么,面色渐沉。
他目光沉静地同她对视,移步想要上前,季书瑜却是再也克制不住颤栗,如若遇见避之不及的事物一般猛地大退一步。
一侧的小几被意外带落,听闻身侧杯盏碎裂的声音,她更是惊慌失措地将锦被掩住自己。
“走开!”沙哑的声音中带着轻颤。
这人金玉其外,实则暴虐嗜血,爱好将人困于手心折磨。她于痛苦中挣扎难逃,早就无法分辨到底何为虚妄,何为真实了。
她如丛林中失去庇护的幼兽一般,掩耳盗铃般地埋头,固执地不肯再去理睬周围的任何人与事。
从未见过她流露出这般痛苦惊惧的情绪,闻人策不由得怔愣,想去搀扶她的手落于木案之上,静默地侧过身。
长翎睫羽垂落,他眉宇间透露出几分忧色,思忖她如何会突然爆发这般强烈的负面情绪。
就好似被世间一切所抛却般奔溃无措。她记得他的面容,可是……却非熟悉亲近之意,而是本能的想要逃避。
……是那妖僧,以他的脸对她做了什么事么?
他静默不语,暗眸渐深,心底蓦然生出一股戾气。
他从不为已下的任何决断后悔,可至如今,却也觉着当时的那一刀不够痛快,颇为轻率。
佛门素有因果报应之说,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之以祸。
听闻,剥皮乃人间之极痛,若要真讲究一报还一报,那妖僧将此事乐此不疲地行了一世,如何也该自尝一番恶果才是。
再不成,废去他的双眼与四肢,遗其于火场中感受烈焰焚身,化成黑灰的滋味。
……
他思忖着,一边后退几步,不叫眼底的戾气于她眼前泄露分毫。
二人始终保持着三尺的距离,他垂目为她倒了盏茶,之后便落座于一侧,不再有所动作了。
茶香轻溢,片刻后,听着耳边传来的书页翻动之声,季书瑜剧烈跳动的心方才稍有平缓。
那人久久未有动静,她心中惊疑不定,却也不肯抬眸去瞧他,便只固执地埋头闭目,独自平复心绪。
马车内异常宁静,两人皆不语,便只闻外头隐约传来的溪水潺潺,鸟鸣啾啾之音。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那道轻浅的呼吸声方才逐渐规律,闻人策终于停顿住了翻动书页的动作,他抬眸注视她片刻,也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玉郎无言倾身,修长的指尖落于女子面颊,动作极小地为她抚平蹙起的眉心。
却未曾发觉,取而代之的,是自己逐渐紧锁的眉头。
他于心中默念。
她较先前分别之时,又清减了许多。
第57章 阳春白雪 玉郎的真心,她实在是瞧不见……
因主子需于马车中静养, 马车行驶的极为缓慢,返程所需的天数也被拉至原本的数倍之长。
与来时不同,回兰州的途中, 闻人策没有再骑马。他将马匹交予了下属,之后便一直留于马车之中。
马车并不算太大, 但供两人躺坐倒也是绰绰有余了。
季书瑜于马车中养病, 被迫同自己畏惧的人朝夕相对。她好似一只警惕的小兽, 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动声色地观察身边之人,试图以最苛刻
的目光, 挑剔他身上任何可疑的点。
艰难地熬过了几日的磨合期,不想, 之后她竟也于不知不觉中, 从最初如蚂蚁啃噬肌肤般的不自在, 逐渐转变适应。
甚至,她不得不开始尝试着相信,眼前此人与火场之中的恶鬼并非是同一人。
他自称为她的夫郎,恐怕亦不是诓骗她的。
他对她太了解了, 知晓她的一切喜好, 能够精准捕捉到她情绪间的微妙变化,甚至于, 他对她身体的了解程度也……
这人忒古怪了。
分明是养尊处优的贵胄, 却对侍疾之事毫无排斥嫌恶之意。这几日, 她的衣食起居皆为他一手打点, 每日的汤药与饮食亦统统经由他手后方才予她。
而那张小几上, 除了每日不断增长的一摞摞公文,他最常翻阅的便是那本《侍疾要语》。
她近来心绪不安,极易烦躁, 闻人策言弦索之声可以悦耳静心,命人快马去寻了把七弦琴回来。每于睡前他便净手焚香,为她一人浅度低唱。
他待她这般的细致温柔,连续几日下来,便是磐石也很难不为玉郎这般似流水无声息却又无微不至的体贴所动。
尽管记忆尚且未能完全恢复如初,但季书瑜较之先前已是安定许多,再不复头几日那般惊慌无措,草木皆兵了。
不管此人所言是否为真,他眼下待她这般细致体贴,不像是装模作样。
若真是装出来的,那他估摸也是对她另有所图,因忌惮着什么,暂时不会朝她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