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悔(117)
楚大夫为殿下落下了此病,殿下直到几年后才得知真相,殿下的心里怎会好受。
容玘牵起一抹苦笑:“你退下罢。”
屋里一时只余下他一人。
他定定地望着烛火,眼底有愧有悔,亦心疼楚明熙曾经受过的那些苦楚。
他再也按捺不住,掀被下了床,径直朝外走。
方才常太医和李泰被容玘命令退出内室,但想着容玘还在病中,加之容玘又才得知楚明熙因着他的缘故落下了怕黑之症,难保心里不多想,常太医和李泰委实放心不下,便留在外间一直守着,这会儿见容玘突然下床走动,瞧他这光景,似是还打算出门,两人赶忙将其拦下。
二人之中终究是常太医更懂医术,由他出面来劝总归比李泰管用,他迈步上前,耐心劝道:“殿下,您还病着呢,当留在府里好生静养着才是,还是莫要到处走动的好。”
容玘脚下不停:“你们莫要再拦着,孤回来后,自会听常太医的劝,好好养病。”
常太医瞥向李泰,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赶紧进劝几句,断不能由着殿下拖着病体到处跑。
李泰到底跟随容玘多年,比之常太医更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气,明白眼下这情形,便是拦了也拦不住,只得对常太医道:“常太医,殿下的身子殿下自己心里有数,不若还是让殿下出一趟门罢。”
常太医蹙起眉头,怒其不争地扫了他一眼:“你说得倒是轻松,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般身子强壮?万一殿下有个闪失,你担当得起么?”
哪怕真是为了讨好殿下,也不该拿殿下的身子开玩笑!
李泰脸上堆着笑:“常太医,您方才自己也说了,殿下这是心情郁结所致,心病还须心药医,您就让殿下出门罢。殿下的心结了了,只怕比喝几大壶药都管用!”
殿下的病,说到底还是因楚大夫而起,他一个旁人听了楚大夫的遭遇尚且心里不好受,何况是殿下呢,恐怕殿下心里愈发难受得紧了。
常太医知道再劝也无用,看了一眼已走出院子的容玘,催促道:“那你还不快跟上,难道是要殿下一个人出门么?”
李泰应下,抬脚追了上去,寻思着容玘还病着,赶紧将马车夫叫醒,命他立刻套上马车。
天还未亮,一阵阵的马蹄声在寂静无人的街上回荡,惊动了住在附近的狗儿,一声声吠叫声传来,此起彼伏。
容玘靠在车壁上,两眼失神地看着车帘,似要将它盯出个洞来。
明熙为了治好他的眼疾落下了怕黑的病根,至今都还未医治好,而他那时候还撇下她搬去了东宫,让下人误以为她失了他的宠。
若非那小厮存着怠慢她的心思,又怎会在外头留宿了一夜才买蜡烛回来,害得明熙担惊受怕地过了一整个晚上。
他带给她的伤害,光是他已得知的便有那么多,那些他尚且还不知晓的,更不知还有多少。
马车停在楚明熙住的那条巷子口时,天际才泛起鱼肚白,巷子里静悄悄的。
容玘到了此刻才醒悟到自己来得太早,怕楚明熙还睡着未起,便强忍住没立刻上前敲门,只耐心地等在门前。
过了半晌,周围渐渐有了响动,有人忙着出门摆摊做生意,有人挎着篮子去买菜。与门前的容玘擦身而过时,有人好奇地瞥他一眼,随即又脚步不停地去忙各自的事。
又过了片刻,“吱呀”一声响起,大门被人打开。
容玘见出来的人正是楚明熙,忙开口唤道:“
明熙。”
楚明熙不自觉地蹙蹙眉,屈膝行过一礼:“殿下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明熙,我听忍冬说了你怕黑的事。”
“殿下若是要说从前的事,民女先前便已说过,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楚明熙笑容很淡,转瞬即逝。
容玘急得上前几步:“明熙,我知道你不想再听我提起从前的那些事,往后我也不会再提,可有些事,我想你知道。
“当初我们起了争执。你说的话都对,是我被你说得无地自容,觉着脸上挂不住,我迫切地想要你顺从我的意思,不跟我再闹下去。我丢下你一个人搬去了东宫,想着不如先冷你一段时日。”
楚明熙沉默地抿紧薄唇。
“那时候我就是这般的自以为是,以为你被我冷落过后,理当能冷静些,待你完全冷静下来了,你就能明白,在这府里没了我的庇佑,你的日子就会变得苦不堪言。只要你跟我服了软,你依旧还能和从前一样,有我在一旁护你周全,给你该有的体面,没人敢再欺负你分毫。
“我没让你跟着我一同搬去东宫,我一心只想着要你吃个教训,却没想过府里的下人会以为你失了宠,分明是我犯下的过错,却无端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楚。”
容玘窘得脸通红,几乎有些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他自诩温柔敦厚,眼下却将他最隐秘、最不堪的那一面尽数剖于她的面前。
他不想再瞒着她,只想把从前的那些事都跟她解释明白。
无论她是否还会怨他恨他,他都要跟她说清楚。
***
容玘回了东宫,看着窗外默默出神。
过了半晌,他回过身来,命人将忍冬叫来他书房。
他静坐在书案前,看着忍冬问道:“明熙眼下人就在京城,你可愿意与她见上一面?”
忍冬听了喜从天降,生怕容玘心生悔意,忙不迭地点头道:“奴婢愿意的,奴婢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