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悔(161)
李泰不知容玘心中所想,扶着他慢慢回了屋里,将他扶回床上,伸手在他背后垫了几个软枕让他能靠得舒服些。
容玘阖上失神的眼眸,颓然地道:“你先下去罢。”
李泰应声退下。
房中安静得无一丝声响。
容玘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
他分明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楚明熙和蔡世子说说笑笑的画面,却生动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恍惚间,他耳畔似乎还响起楚明熙那难掩欢欣的声音。
他便是瞎了,也仍记得楚明熙高兴时,一双清澈的眸子就会弯成好看的弧度,叫人见了心情也不自觉地跟着愉悦起来。
方才他很想问她些什么,偏又不敢问。
过了许久,床头处传来一声极轻极浅的叹息声。
***
书房中,容玘和陆神医相对而坐,阳光穿过窗柩斜斜地透进来,衬得容玘的一张脸苍白得几近透明。
“陆神医,明熙的情形可好些了么?”
陆神医瞥了眼容玘,自打容玘成了他的药人,容玘隔三岔五就会问上一问,向他打听楚明熙的病情是否已有好转。
陆神医“哼”了一声:“怕黑的毛病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根治的?更何况明熙那病又拖了几年才治,老夫是大夫,不是神仙!”
容玘并不在意陆神医的嘲讽,只听得楚明熙的病并不好医治,面上透着焦虑:“明熙不是已经在喝药了么?”
陆神医直截了当地道:“这又如何?喝药是为了稳定她的情绪,但她得的可是心病,心病总归还得心药医。”
“陆神医准备如何医治?”
陆神医盯着茶碗中浮沉的茶叶,眼眸微眯:“而今首要的,还是得先找到明熙怕黑的症结所在。”
“症结所在……”容玘声音极轻,仿若在喃喃自语。
“你先前说过,明熙是因为去山上采药,被困在黑漆漆的山洞里听到野兽在吠叫才会怕黑,可老夫与女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老夫总觉得女主不像是如此胆小之人。据老夫推断,让明熙心生恐惧的并非是山上的野兽,而是旁的什么。”
“依陆神医看来,明熙怕的到底是什么?”
陆神医斜睨他,不答反问:“你觉得她怕的是什么?”
容玘垂下眼帘,默然无语。
陆神医放下茶盏,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无论是何缘故,老夫总得先试上一试才能确定。”
容玘听他打算放手一试,一颗心不由紧了紧,朝前倾了倾身:“陆神医打算怎么做?”
“老夫思来想去,有几点可能是关键所在。
“一是当时明熙腿脚受了伤难以行走;二是她独自一人留在山上;三是她被困在漆黑一片的山洞里出不去;四是山洞外有野兽在吠叫。明熙怕黑,可能是这四者中的其中一个缘故,或是几个缘故相结合引发的心病。
“为今之计,只有先试验一番,一个个缘故排除过去,方能对症下药。”
容玘脸色又白了几分,一张本就苍白得几近透明变得愈发可怖:“陆神医到底打算对明熙做什么?”
“老夫会用催眠之术询问明熙,以此来断定让她惧黑的真正原因是哪个。”
“陆神医是准备叫明熙再重新回想一遍当时的情形么?”容玘咬紧牙关,隐忍着心中的怒意。
“这是自然。”
容玘深吸一口气:“此法不妥,孤不同意!”
他平时很是敬重陆神医,每回与陆神医交谈,言辞间十分客气,眼下却拒绝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屋中本就低沉的气压瞬间更是冷凝了几分。
过了片刻,陆神医方才开口道:“不敢放手尝试一番,怎知管用不管用?倒是你,一味地瞻前顾后,你到底还想不想让明熙的病早些医治好?”
容玘听出他话中的不满,生怕惹恼了陆神医一气之下便不会帮楚明熙医治了,强行压抑住心中的不安,态度谦恭地道:“是孤一时言辞不当,还请神医莫要怪罪。”
陆神医见他如此,心里的火气登时消了少许,气一消,情绪便也冷静了下来,心知容玘也是因为忧心楚明熙,方会有此顾虑,倒也不愿再多怪罪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当知道,早前给明熙吃药,是为了消弭她因怕黑而给她心境带来的焦虑和紧张。”
他摆了摆手,又道,“详细的,老夫便是说了,你谅必也听不明白,你只需明白,吃药只能起到抑制作用,并不治本,现如今老夫是想要找到明熙怕黑的根本,并将其拔除掉,彻底根治好她的毛病。”
容玘本就信任陆神医的医术,听陆神医如此剖白,他更觉陆神医说得在理,可
再如何暗劝自己,到底还是忧心楚明熙会心生惧意,忍不住提议道:“陆神医,到时候可否让孤在一旁陪着明熙?”
“你不懂医术,两眼不能视物,且身子又弱,恕老夫直言,你就算陪着明熙,也不见得能帮到她什么,别到时候反倒连累明熙分神照顾你。”陆神医将目光瞥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李泰,“与其你陪着明熙,那还不如叫殿下你的李侍卫陪着明熙。”
李泰听得陆神医将容玘贬损得如此无能,生恐勾起容玘心底的自卑,拧起眉头喝道:“还请神医慎言!”
陆神医未及出声,容玘已手指微抬止住李泰,朝陆神医恭恭敬敬地道:“陆神医所言极是,但还请陆神医能准许孤陪伴在侧。”他微微垂下头,声音低低的,“就当只是为了让孤能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