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碎璧(184)+番外
全都是为了,今日。
“是,所以呢,你要如何?”
到了现在,容玢没必要再和时渊兜圈子了,他们都是聪明人,在这种关键时刻,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展露出的信号都异常重要,这是一场无声的心里对弈。
但平静之下却是沸反盈天的波涛汹涌,他们的心都经历着无形烈火的炙烤。
曾经的皇族后人,如今的别国臣子。
曾经的忠臣之子,如今的皇室子弟。
他们陷入长久的沉默,谁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经过这些年的探寻,时渊当然对当年之事有所了解,知道自己的父皇做出的事。
可今日站在面前的这个人,他接下来要干什么,时渊当然也已有猜测。
院子外静谧无声,可时渊手下几个护卫已经将这包围。
而下一步究竟如何,时渊自己也不清楚。
“你想去哪?”他的声音沙哑。
容玢笑,“都将我这院子围起来了,你不知道吗?”
时渊冷声问:“你还真是有胆识,为什么现在还敢见我?”
“我为什么不敢见你,真要论起来,该是你们时家人不敢见我才对吧?”
容玢冷笑。
“现在我把你拦下,一切就都来得及。”
“你可以试试,”容玢挑眉,“要不要赌一下?我们两个的动作到底谁更快?”
时渊攥紧拳头,骨节响动。
“你是故意把消息带给我的,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在那件事你没确定之前,你不会做什么的。”
时渊迅速追问:“她到底是谁?”
“明面上的实际上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南平王不是都已经清楚了吗,又何必浪费时间再问?”
“我就说……”时渊沉沉呼出一口气,“她并不一直在景国京城长大,一个寻常世家女子怎么会有这种气魄,又怎么会得到你容玢如此看重?”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诡异的银光笼罩尘世。
轰隆一声巨响随之而来。
与此同时,浔口岸边的亭子里,江文如沉默望着天,浅粉羽锻披风轻轻拂动,衬得脸色更加素白。
……
“‘时危见臣节(1)’,南平王该是最能体会其中意味的人吧,”容玢转动扳指,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似笑似讽不辨喜怒。
“只是用这诗的后半句形容更为妥帖,‘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沈……渊,”容玢笑,“王爷的忠良之臣、授业恩师若能知道王爷这般忠义,多年来都不曾放弃寻找他可能已经身故的女儿,一刻都不曾忘记为他平反,应该也会感动吧。”
“只是就现在来看,你真的是明主么?”
时渊拧眉,手上里的剑险些脱手:“她果然是师父的女儿,而你,你果然知道,容玢,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你一直在利用她!”
他提剑指向容玢,声音压抑含怒:“她现在在哪?”
“浔口。”容玢看着时渊,“但她接下来在哪,就看南平王如何决定了。毕竟如果宫里出事,她也就危险了。”
“跟我结盟吧,时渊,你跟你父亲从来不是一路人。沈将军的死根本就是他故意为之,否则他怎么赶得及救你?我不信你到现在还看不透,现在只有我们联手,才能结束所有的一切,让一切回归正轨。”
时渊定定看着他,偏头看了眼天,转身向外奔去。
“臣节……明主……”
帷帐被风吹的起伏不定如若撕扯,沾到案台上的墨痕。
容玢入定般看他离开。
他在问时渊的时候何尝不是对自己的叩问,那些忠良之士以命相护,在他们心中他是明主,而在沈暮等人心里,时渊是明主。
世有逐利者,也有逐道者。
胜败之后,烟尘之中湮没了太多的真相,太多的人事。
局定之后,事实真相究竟是什么,又有几个人知道,又有几个人,真的在意呢。
所谓成王败寇,所谓功成骨枯。
史书中的盖章定论,讲的出输赢,却诉不尽人性,青史判词之下,那一笔忠佞的判定还是太轻了些。
“忠”之一字,几点笔墨之下,一笔一划渗出的都是人血,都是筋骨。
于是古血生花,于是筋骨铺路,
而走在其上的人,更要敛心收性、步步戒慎,一步踏错,覆亡其中的不止一人而已。
*
奔往浔口的路上,时渊惨笑一声:“……是你啊,我早该确定的。江文如,几番波折,疑不是你,终还是你,幸好……是你。”
……
江文如立于柱旁灯下,她已然站立许久,整个人如泥塑一般。
后面终于传来声音,先是急急地跑声,后来慢下来,一步一步向这走来。
由于站得太久,她的身子有些僵硬,反应也慢了半拍,回身动作却仍然是迅速的,目光中是满满的期待。
然而,晶亮的眸子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暗淡下去,变得怔愣起来。
时渊心中的情绪翻涌,他什么都不顾,长腿一迈,几步跑到江文如身前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一手抚在她的脑后将她按在自己的肩上。
他的手甚至控制不住的轻轻颤动,“你没走,真好。”
“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怀中的人一动不动,江文如只觉累极,像是毫无情绪的木偶一般、呆滞的任时渊抱着她。
原来他还是选择将自己抛开了,让时渊来找她,这就是他的办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