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碎璧(61)+番外
容玢沉默不语,捏着纸条的手加了几分力气,记忆回到了多年之前。
那时他听闻张籍才名,亲自前往拜访请他出山,可那位素有才名的儒雅公子还未等他开口就拒绝了他。
彼时的他抿唇看着那人,缓缓开口说:“到现在,还没有人拒绝我。”
那人轻轻一笑,回道:“那正巧,到现在还没有人能说服我。”
说出这番话后两人相视一笑。
之后容玢来时,他们两个常常安静对弈,都未再提起那事,两人对弈各有输赢,只是大多时候都是平局。
后来有一次下到一半,容玢突然扔了棋子,含笑沉默看着棋盘。
张籍看着棋盘笑着说道:“看这样子,又是平局,所以你不愿再下?”
容玢抬头道:“不,正相反。我停下来是因为觉得这局棋下到此时正好,你我都可进可退,可攻可守,之后的每一步棋都有无限可能。”
张籍笑,也放下棋子,道:“玢公子……看着可不像是会给自己留退路的人。”
容玢理袍站起来,转身看向窗外的空蒙山水,外面一只白鹭展翅翩然起飞,向碧空云影悠悠而去。
他一身白袍立于竹屋檐下,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与世无争的仙人,只是他神情肃穆,衣摆翻飞间竟有萧索孤绝之意。
“我要走了。”
他出声道。
旁边的人沉默着。
“我不想再下,是因为不想把之后的可能封死。”
他看着外面的景色,像是要将它刻进脑海一般,良久后方喃喃道:“山千重,水千重,身在千重云水中(2),真是好地方,好景致……”
张籍说道:“是啊,这样好的景致,但你还是要回去,正如我还是选择留下。”
他二人一坐一立,在这壮阔空远的景色下沉默着,面上却都坦然自若。
在临走之前,他只笑着问了张籍一句话:“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经过刚才他们那番谈话,这诗在这种境况下问出来,也变了意思。
这话问的隐晦,但对面的人显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张籍笑着回道:
“你当知道,我拒绝你,不是因为觉得你成功不了,相反,我深知你之宏志,也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实在是我不愿掺进这混沌之中,志不在此罢了,若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想来公子也不需要我这野外散人相助。”
“你还是不肯回
答我。”
“也许会,也与不会,棋不到落子之时,没有人能下定言。”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二人再未见过,但现在到这个时候,他又把这句诗还给了他,写下这句话,一是问他何时回去,又是隐晦的给了他那时的答案。
只是到了现在,谁又能回去?他又能回到哪里?一切都不一样了,与他相关的所有人或事,都是如此。
或许张籍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给他。
旁边梅先久托着腮趴在桌子边上,觉得容玢的神情有些复杂,明明嘴角噙着笑,但眼睛淡淡的,漠然看向窗外,似乎很孤单,但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孤单呢?
他不由喊了一声:“玢哥哥!”
容玢收回思绪看向他,梅先久问道:“哥哥可要回些什么,不如现在写好交给我。”
他眨巴着眼睛问道。
“好。”
容玢取下笔,沾墨后慢慢在砚台上刮墨,提笔良久未书一字,就在他终于移动手腕时,梅先久以为他终于要写了,满怀期待的看着,却见他径直放下了笔,俨然一副不打算写什么的样子。
“公子是没想好要写什么么?不过倒是不急,我还要在这呆上些日子。”
“不,我没有什么要写的。”容玢淡淡回道。
“那,那可有什么要我转达的,我能记住的。”
“也没有什么要转达的。”
梅先久肩膀塌了下去,有些泄气的看着容玢,“啊?那我怎么跟哥哥交代啊。”
“你将这信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他会懂得,他本来就没想要我的回复,”看着梅先久的样子,他轻笑解释道:“如果你不放心,就同他说一切皆安,让他定心就是。”
梅先久虽不解,却还是按照他说的将那信纸重新装了回去,见他神色有异不同寻常,他便退了出去。
容玢看着张籍给他的字条,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还有一位重要的人,那位改变了他之后行路方向的人,但他已经不在了,好多人都不在了。
第36章 弦断 莹白的指尖沾着点点猩红,抬眼四……
容玢冷冷看着那空无一字的笺纸, 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凄凉,继而背手笑叹一声。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发现有些承诺, 他无法践行了, 有些回应, 他给不了了,亦或者说,他已经不敢给了。
这是他的使命,为着这信念,已有太多人前赴后继,不顾一切,却覆辙在其中了。
那样该待在山水之中闲云野鹤, 淡泊一生的人, 他已经拉了一人入这泥沼, 何苦再多一人,再担一份罪孽呢。
曾经的年少轻狂, 曾经的意气风发, 恩师的教导,友人的陪伴, 那么多事, 那么多人, 到了现在, 又有多少事能够改变?又还剩几个人能推心置腹?
他看着天,面上仍旧带着浅到极致的笑,可他浅珀色的眸子无悲无喜、漠然沉寂的望向远处。
月色清浅, 映在他眼中还要疏淡冰冷几分,使他的笑看上去更像是嘲讽,既是对这境遇,也是对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