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碎璧(75)+番外
“……来搭把手。”
“啊,好。”她急忙把布扔到一边起身,和容玢一起将凌乱的场面收拾好。
收拾好后江文如微喘着气,坐到榻上从后面架子后面探头看着容玢:“今夜就先这样吧,左右就一晚上。”
“好。”容玢笑着看向她。
江文如经过刚才那番场面,鬓发已经完全散了,此刻探头看过来,散乱的发丝半遮着面,只一对眸子澄澈剔透,看着像是出逃在外的落魄贵女。
她见容玢看过来的眼中满是笑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把探着的头收回去,薄面微红,周围没有镜子,她打散头发随意挽了起来。
她见外面没了动静,转身理起了床铺。
天已黑透,唯一轮明月高悬,照着这看似平静静谧的尘世。
屋中光影暗淡,江文如从一旁的柜子里又翻出几只红烛点了起来,屋里这才亮了些。
容玢坐在桌前,看着她将烛台拿过来,想起在寒山寺时,她屋里几乎每晚都点着将近一宿的灯。
容玢转着扳指,眼眸流转问道:“之前在寺里,姑娘说自己从未喝过酒?”
“是,公子觉得很奇怪吧?”
容玢笑笑:“为什么会奇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旁人也没什么资格随意置评,只是我甚少饮酒,难得见到一个‘同道之人’。”
江文如听到他的话不由也笑了起来,又听容玢问道:“姑娘是因不喜还是有其他原因?”
“因为不敢。”江文如垂下眼睫,根根分明的睫毛灯焰照耀下,在眼底垂下一片阴影,将眼底的情绪都遮盖住了。
只能听到她轻声说道:“因为我不敢醉,因为要一直清醒,还因为……害怕。”
江文如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容玢没听到她说的话,但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
“人生难得糊涂,最难的却是一直清醒,但凡事清醒,未免太负累了。”
说完之后,他轻轻摩挲着红玉扳指,突然问道:“那位闻清姑娘这次没同姑娘一起?”
江文如道:“是,我想着人多的话太过显眼,便让她留下了。”
“姑娘身边的人身手都不错。”
江文如听到这话心生警惕,手指一僵,瞬间从原来闲聊的氛围中抽出。
心里的弦顿时紧了起来,思索周全后答道:“是,都是父亲派来保护我的,但那次刺杀之后折损了不少,倒没剩几个人了。”
“玢说的不是他们。”容玢话语清浅却坚定。
江文如笑道:“我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啊。”
“闻清姑娘才是姑娘贴身的随侍吧,她的身手不在我们带的人身手之下,那次刺杀她不仅能在多人围攻时自保,还能护住姑娘周全,有这样能力的随侍可不多见,瞧着她的身手,似乎与令尊派来的人不是一路。”
江文如面不改色道:“闻清的父亲曾是个武户,想来小时候难免耳濡目染,”
容玢轻叹,颇遗憾地说道,“姑娘说这话,是还是不信我,”
“一个高门大户养在深闺的姑娘家,却随身带着匕首和毒药,玢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对人的戒备如此深重,若一直养于深闺之中,又怎会如此警惕敏锐?”他看着江文如的神色,继续问道:“姑娘,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就是这样清浅的话,却让江文如瞳孔一缩,连带着面色也苍白了几分。
他说这话时眉眼仍带笑意,语调轻松随意,明明没有咄咄逼人的威压,却让人心里涌上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似乎整个人都被他的气场和话语笼罩。
她下意识想否认什么,可否认什么呢?
容玢的话点到为止恰到好处,说出的也都是她有意隐瞒,却被他察觉的无从辩驳的事实。
那番言语落在本就另怀心思的江文如耳里,简直细思极恐——关于自己的事,他究竟知道多少?
若是解释便要编织更多不堪一击的谎言,露出更多拙劣又可笑的破绽,在这样的人面前,整个人心底的想法简直无处遁形。
可他这样问的目的是什么?
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说的暗中试探自己,但他既然问出来了,自然是不想暗中做什么,也许只是想看她会如何反应。
这是要坦诚相待的意思么?
江文如脑中快速思考着,试图找到最稳妥万全的说辞。
她是应该说些什么的,话到嘴边江文如却犹豫了,她不愿放弃这机会,可背负多年的秘密又岂是那般容易说出口的,
因为一个直击内心的问题,就这样毫无预备的摆在她的面前,她必须迅速做出判断——他,真的值得信任么?
又或者其实是她想得太多,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并无其他意思——
不过现在倒是不用选了。
容玢掩唇轻咳,移开了目光,没在追问下去。
已经晚了。
江文如心中暗道,刚刚若是博弈,她已经输了。
容玢是何许人也,只她刚刚犹疑的功夫便足以下判断了。
何其……何其狡慧!
到了此刻,江文如方对容玢的玲珑多智有了切身体会,外界对他的推崇也好,畏惧也罢,果然不假。
在试探人心这方面,公子实在是高手。
“我去给公子倒水。”江文如索性不在回应,起身背对容玢去拿榻上炕几上的茶壶,下意识想回避他探询的目光,给自己冷静喘息的机会。
她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刚刚在他的目光下,江文如只觉得自己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连一呼一吸的动作都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