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养猫日常(139)
婉瑛走了,是哭着走的,看着她挺着偌大的肚子,被侍女搀扶着,在雪地里踉踉跄跄离开的样子,其实是有些可怜的,但深宫之中,有哪个女人不可怜呢?
素若过来为她系上披风,萧云漪摸了摸她额头上的伤,柔声问:“疼吗?”
素若摇摇头:“不疼。”
萧云漪便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说:“素若,咱们就不回宫了罢?”
素若一愣:“娘娘……”
萧云漪放目远眺,唇畔含着浅笑:“你看这漫山遍野的梅花,多美啊。”
西岭遍植白梅,凛冬时节,寒梅怒放,点缀在这冰天雪地,琉璃世界。
萧云漪想起那一年,她还未出阁,跟几个相好的姐妹出门踏青游玩,正是三月暮春时节,草长莺飞,山花烂漫,大家手挽着手,爬山登高,整座山头都是她们的欢声笑语。
此后数年,再没有过这样轻松愉悦的时光。
她是靖国公府嫡长女,然后是萧氏贵妃,最后才是她自己,这一生,尽为家族二字所累,在宫里这么些年,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唯恐行差踏错,连累家里,凡事都是思索再三了又思索再三,殚精竭虑地过了一辈子,仔细想来,竟从未为自己痛痛快快活过一场。
所以为什么要进宫呢?
她也是名门世家的小姐,自小养在深闺,受诗书礼仪教化,知书达礼,蕙质兰心,她本来也可以嫁给一个温柔忠厚、敬她爱她的夫君,与他一生一世,琴瑟和鸣,而不是沦为别的女人的陪衬,在这深宫里寂寥一生。
萧云漪双眸轻阖,深深吸一口气,她闻到了这一生不曾闻过的、最清冽的梅香。
第68章 灯碎
潞王谋反一案业已告结,潞王投江自尽,废为庶人,首级传送京师,以告宗庙,世子、妃嫔皆以同谋罪论斩,其同党以槛车囚送京师论罪。
虽然还有善后事宜,但这段时日以来的忙碌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刚结束与廷臣们的会议,姬珩就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玉京距离西岭六十余里,他每日要骑马跑上一个来回,虽然疲惫,但一想到婉瑛待在山上等着他,就满身疲累为之一消。
抵达行宫时已过了三更时分,他将鞭子扔给奴才,单手解着披风,习惯性地先去含凉殿看望婉瑛。
她孕后嗜睡,这个时辰,一般都已歇下了,可当他走到殿门外时,脚步却蓦地一滞。
婉瑛怕黑,入夜之后,房中总会燃着灯烛,直至天明,这是所有伺候的人都知道的规矩,可今夜房门后并不像往常那样亮着光。
他心中一空,急忙推门而进,只见寝殿内黑漆漆一片,黑暗中,床边坐着一个静止不动的身影。
高高吊起的心这才回落下去一半,他松了口气,骂道:“这帮惫懒奴才,怎么不点灯?小九吓坏了罢?”
他走过来,想要将灯点上,却被一句话绊住脚。
“是我不让他们点的。”
她已不怕黑了,因为她发现,在这世上,还有比黑暗更可怕的东西。
“我有话想问陛下。”
姬珩皱起眉头,心头生出些不妙的预感:“黑灯瞎火的问么?朕先过去……”
“不——”
坐在床上的人急急出声:“你不要过来!”
那反应就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姬珩提起的脚步硬生生地顿住了,半晌后,他站在原地,声音低沉,毫无起伏:“你问罢。”
“陆大人去了哪里?”
非常让人出乎意料的一个问题。
姬珩不知自己该气还是该笑:“问他做什么,小九很关心他么?”
他在转移话题,他不敢直面自己的问话。
婉瑛几乎是瞬间判断出这一点。
“告诉我。”
姬珩叹了口气:“朕上回与你说过,朕有别的事派他去做。”
婉瑛不信。如果只是要吩咐他办别的差事,何至于指挥使的位子都换了个人来做?这可是个世袭职位。
陆承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婉瑛依稀记得,是在她无意间跟皇帝提起,那日她和春晓、小顺子去溪涧摸鱼,陆大人经过时帮了一把,卷起衣袖时,婉瑛瞥见他的右手小臂靠近手掌的地方有块胎记,她觉得有些眼熟,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在她说完这件事的第二天,陆承就不见了,他负责整个西岭行宫的防务,可婉瑛再也没见过他,一个大活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想起来了,在哪里见过那块胎记。”
她坐在黑暗中,想了好久,想得头都痛了,终于让她给想起来了。
“在靖国公府。”
准确地说,是在靖国公幽禁她的那个黑屋子里。
被关进去的第一日,她因咬伤一名看守的手,被他扇了一巴掌,另一名看守出手阻拦,而在他的小臂上,有和陆承形状位置都一模一样的胎记。
若说是巧合,恐怕无人相信。
“是陛下派去的么?因为怕我死在靖国公府?”
“小九……”
“是么?”
“……是。”
黑暗中的身影摇晃了一下,似承受了千钧之力,姬珩拔脚就要过去。
“你不要过来……”
声音中已含了哭腔。
姬珩管不了那么多,几步抢上前去,忽觉面上一阵劲风袭来,他立刻偏头躲避,一个物件儿擦着他的耳畔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