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养猫日常(71)
说到这里,他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皇帝一眼,试探地说道:“恐怕心病还需心药医。”
姬珩沉默良久,最后只让他去抓药,若有什么缺失的珍贵药材,尽管报上来。
吕坚送太医出门,他独自一人坐着,出了许久的神,才起身去了隔壁。
婉瑛喝了一碗太医开的安神汤,现在已经睡下,床前亮着琉璃灯,他坐在床沿,借着烛光,见她犹带有泪痕的面庞,眉尖似蹙非蹙,喃喃呓语着:“错了……我错了……”
姬珩将她眼尾滑落的泪珠擦了,带有薄茧的掌心盖在她冰凉湿润的眼皮上。
“不是你的错,是朕错了。”
*
第二日,宫中消失了一名姓林的贵人和姓刘的才人,她们消失得无声无息,只是一夜之间,二人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出现过。
澄心堂的宫人们全部换了一批,新来的宫女太监不是哑巴就是聋子,他们闷头做事,从不打听,有时澄心堂安静得一片落叶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婉瑛似乎没有发现身边伺候的人换了,她如今又恢复到了刚入宫时那副对外界事物毫不关心的样子,但又有些细微的差别,她变得更听话了。
她的听话表现在对皇帝的绝对服从上,让吃就吃,让睡就睡,让笑就笑,哪怕是笑不出来,也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就像木偶师手中最乖巧听话的牵线木偶,绝不违抗自己的主人。
即便是这么听话,但姬珩还是发现她在日渐消瘦下去。那些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消失了,两颊变得干瘪,下巴越来越尖,眼睛也显得越来越大而无神,她的美丽正在枯萎,就像一朵因吸干水分而迅速凋零的花。
问过才知道,原来她每日都不怎么用膳,即使吃也只吃一点。
姬珩决定与她一起用膳。
他每日忙于政务,闲暇时间很少,就连吃饭也是在御书房随意塞上几口便了事,没那么多空闲工夫细嚼慢咽,所以一直都是单独用膳,但为了盯着婉瑛吃饭,他抽出了时间。
膳桌上的饭菜恐怕是按照国宴标准来的,说是满汉全席也不为过,荤素皆有,食材多样,冷盘热盘摆在一起,总共占了三大张桌子,看得人眼也花了。
婉瑛直愣愣地盯着这满目琳琅的菜色,有些呆滞。
“要朕喂你吗?”姬珩认真地问。
她打个激灵,摇摇头,抓起筷子,随便夹了面前的一道不知什么菜。
塞入嘴里才知道,是甲鱼。
辛辣味在口腔中爆发出来,还带着河鲜的腥味,婉瑛生理性地反胃,恶心想吐,但在皇帝眼也不眨盯着她的目光下,还是硬着头皮将那块油腻的甲鱼肉咽了下去。
“再多吃点。”
一如既往的,她很听话,他让她多吃,她的筷子便没停过,一直到食物堵塞住喉咙,再也塞不下去。
婉瑛很不舒服,胃部灼烧一样的痛,嗓子眼儿也堵得慌,胸口发闷。
她感觉到不对劲,不祥的预感冒上来,放下筷子刚想起身,干呕的感觉就上来了,她立即捂住嘴,但这也堵不住口中喷涌而出的呕吐物。
要命的是,为了监督她吃饭,皇帝坐得离她很近,她弯着腰,还未消化的食物残渣几乎全部吐在了他的腿上、靴子上。
“……”
婉瑛立刻就哭了,边哭边吐:“对……对不起……”
一只大掌轻轻地拍击着她的背,又替她将两侧散落的头发挽起,虽然是命令,但声音很温和。
“继续吐,别说话。”
好不容易将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婉瑛满脸通红,眼角也红,想磕头认罪,可话还没说出来,就泪如雨下。
鼻子堵着,喉咙像哽了一块硬物,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不想再被关起来,她不怕死,可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梦里无尽的黑暗。
但越是这样想,犯的错就越多。
“妾……妾身知罪……”
姬珩打断她磕磕巴巴的认错:“你是故意吐的吗?”
她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就可以了。”
姬珩不顾身上的脏污,轻柔地将她嘴角残留的呕吐物擦净。
“不是故意的就没关系。”
太医又被急匆匆地召来了澄心堂,最后给出的诊断是先前饿了太久,乍然吃油腻的食物,胃有些受不住,开了些养胃的药丸,又吩咐之后只能暂时喝些白粥,饮食注意清淡。
姬珩好心办坏事,又把人折腾了一遭,内心多少有些烦躁。
吕坚送完太医回来,就见他沉着脸在那儿坐着,显然心情不太好。他刚想上前劝慰两句,就听皇帝开口问他:“要如何才能哄好猫?”
吕坚听得云里雾里,讪笑道:“这……奴才也不知道,奴才没养过猫。”
姬珩好像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朕养过,猫是个记仇的东西。”
在他为了哄猫而烦恼的同时,小顺子也在发愁。
“唉,你说皇上这是图什么呢,慕姑娘一个怕黑怕到没点灯都不敢进房的人,皇上把她拉到那黑灯瞎火的永巷,把人一通吓,人吓坏了,还得他来哄。”
他这厢愁眉苦脸地叹气,听话的人却是半点无动于衷,坐在大石头上默默出神。
小顺子看她一眼,在她身旁坐下,叹道:“春晓姑娘,这下澄心堂可就只剩下你我算旧相识了,慕姑娘要是再这么消沉下去,你是她的陪嫁丫头,皇上肯定是不会送你走的,我可就不一定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