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羽倾舟(132)
他突然坐起来,指着林诚的鼻子道:“你还有脸提!若不是你,她也不会被那千颉给带走!”
废话了那么多,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和林诚搭腔初衷是要刺探这人出去后会不会投奔南荒,成为炎葵和元汐桐的对手。
一般强悍的修士,有门有派,有家族倚仗,这种其实不不足为惧。因为他们会被世俗规则所约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怕的就是林诚这种,行事完全摸不透规律,不把别人当回事,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一言不合就要掀桌,让棋局没有赢家的人。
谁知道他若是为千颉效力,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啊,这个……”对此林诚无可辩驳,想了想,也只好低着声音说道,“这个的确是,因我而起。”
听起来态度有所松动。
至少比演武场上那副死不悔改的态度要好许多。
公孙皓没继续咄咄逼人,而是佯装无奈地瘫坐回去,长叹一口气:“你给南荒立了这么大的功,出狱之后应该能在千颉那里谋个好职位吧,要是能见到汐桐郡主,你记得帮我问声好。”
“谁说我要去南荒?”林诚却奇怪地问道。
“中土没你的容身之处,你若还想做出一番事业,只能去往大荒,为妖君效力了吧?”
“可是,又有谁规定,人生在世需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呢?”林诚翻了个身,将那块罗帕攥紧掌心,“修士如果当不了,我就继续当猎户,怎么都能活下去的。”
说不定那才是他本该拥有的宿命。
现在他所享受的一切,都是白胡子将自己对另一个已死之人的愧疚,强加在了他身上。
没有人问过他想不想要。
他莫名其妙地中了一份不属于他的大奖,每日都在困惑这份天赋该如何兑现才能让人满意。现在终于摔破了罐子,却终于得到了久违的轻松。
这些隔岸的人和事,在仙乐崖阴森森的牢房里,被两个年岁相仿,家世却相差极大的少年嘴里摊开来说了一通,虽然彼此都觉得这份攀谈十分的莫名其妙,但对话仍旧一句是接着一句。
快要天亮时,公孙皓终于来了睡意。
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在彻底睡过去之前,突然问道:“对了,你的那个朋友,从小到大的玩伴,叫什么名字?”
“阿茶。”
“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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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诚在第二日酉时来临之前又被星官给带走。
他身上没有别的物品,只一个乾坤袋被暂时扣押在仙乐崖进出管理署,受完了鞭刑之后不会再回来这间牢房,而是直接拿好个人物品,被逐出神宫,永世不得再回来。
经过一晚上的长谈,公孙皓已经擅自将林诚当作了自己的狱友。罪大恶极的狱友都已经刑满释放,他这么个什么罪都没犯的良民却还不知道要被关多久,想着想着也是一阵嫉妒加感伤。
看向林诚的目光也就不自觉带了点不舍。
林诚经过他的牢房,隔着栅栏看他一眼,突然问道:“你家住何处?需不需要我带句话?”
要!
可太需要了!
公孙皓猛地点头,将随身携带的玉佩递给他,告诉他要去帝都找公孙家家主,家主看到这块玉佩自然会懂得该如何行事。
林诚点点头,踏着闲淡的夕阳,去领了最后一次鞭罚。
这次鞭罚过后,他的灵力不会再受到限制,自然地,也没有人会过来对他进行假惺惺的治疗。他若还能运转真气,大可以自行疗伤,再不济,也可以出了神宫后再想办法。
他和落星神宫的瓜葛到此为止。
这天早上明霞起来后,就一直泡在药田当中。她有一部医书正在编撰,因修士考核事务繁杂,已经搁置多日,如今终于得空,便捡起来这份旷世之作,以期给自己积个大功德。
她忙起来可以说是没日没夜,等到终于感觉饥饿时,已是月上中天。
恰逢姬照领着一群星官经过,看样子是在重新排阵神宫地形,将原来的阵法全数调换。
这是每年修士考核之后都需要完成的例行工作,因为外来的修士在落星神宫待了那么久,保不定已经摸清了神宫内的所有布防,所以必须定期更换。
明霞和姬照对视一眼,很自然地就一起往前走了一段路,将各自的工作职责对了一遍。对于太微神殿内发生的奇怪事,他们都默契十足地避而不谈。
于是例行的工作之外,就只剩下一桩事可以聊。
“那少年已经走了,”姬照说,“你既然应了你师父的请求,饶了他一命,为何不好人做到底,去送他一程?这样他日后还会念着你的恩情。好事做一半,反倒会惹人记恨的。”
姬照最是洞察人心,知道这世上多的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所以他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
这似乎是天生的技巧,明霞再学二十年也学不来。
她听了,也只是笑笑:“无所谓了。师父曾说,林诚可以像五师兄那样医剑双修。这几日的鞭刑,他看起来虽惨,但我知道,他其实伤得没那么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这是在规则允许之内。我自问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他若是因为我没有送佛送到西而记恨我,那就尽管记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