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羽倾舟(189)
所以如今落到这个田地,也委实怪不了任何人。
他只希望邢夙在得到他所有的修为之后,能尽早给他一个解脱。
肖思宜走到这个浑身插满了管线的老人面前,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才最终确认他的状态与其说是身体亏空,倒不如说是精神力被摧毁。
他的修为在被关押的日子里,已经顺着管线汇入了一个个材质特殊的小方块中,这些小方块有些已经被邢夙安装在了他的手臂上,成为了他的力量来源,有些因为暂时用不到,被邢夙收藏了起来。
这就是邢夙口中所说的“掠夺”。他不再花时间修炼,不再去吸收天地灵气,而是将修行之法放在抢夺别人已经练成的功法上。
玉胜仙师不是第一个被他抢夺功法的人,若放任邢夙继续下去,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肖思宜在玉胜仙师面前站定,伸手结印,将金针取出。
这拿回了神魂的老头空洞洞的瞳孔骤然聚拢,整个身子在这一刻猛烈挣扎起来,瘦得像鬼爪的手扣在桌面上,坚硬的木头竟被他直接捏了个粉碎。
这还没完。
他在捏碎桌角后站起身来,一边扯下身上的管线,一边环顾四周。最终他将目光定在肖思宜身上——这姑娘身着雪白狐裘,形容精致体面,在这西北苦寒之地连发丝都没有乱。
使用元海定魂针的方法除了小七,就只有邢夙知道。她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浮图的最底层,抽出他头顶的定魂针……
她必定是邢夙的同伙!
所以他并起手指,一句废话也没说,径直攻向她的脖颈。
却在快要碰到她时,整个人抽搐几下,虚脱着倒回了椅子上。
他身上的管线坠了一地,端口处有灵力回流,但他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已经完全无法聚气。
现在的玉胜仙师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通而衰弱的百岁老头,在全身经脉迅速老化的情况下,即便是灵力回流,这副身体也承载不了一丁点的灵力,强行聚气只会爆体而亡。
肖思宜拔出配剑,一剑将他身上的管线挥断。
管线另一端,微弱的灵力在空中漂浮了片刻,很快就消散了。
玉胜仙师一脸颓然地屈了屈手指,感觉到自己连指关节都在一顿一顿地,发出老旧的声响。
“如姑娘所见,老朽这副身体已经不禁用了,”他看着肖思宜说道,“无论你要什么,都晚了一步,还是直接去找那邢夙吧,你们看起来是一伙儿的,要分赃还是干什么,坐下来好好商量便是。”
肖思宜却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她只是问道:“玉胜仙师,你是不是有个徒儿,名叫林诚?”
听到这句问话,原本已经瘫倒在椅子上的玉胜仙师瞳孔动了动,垂下眼皮说道:“噢,是有这么个人,但他与我没有师徒之名,算不得我徒儿。这人悟性低,又老是闯祸,早和我没关系了。”
四周空气静了静,肖思宜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他若是知道你这么保护他,也一定不会后悔这么多天来的努力。”
一个看起来与邢夙站在同一阵营的小姑娘,突然跑过来说一堆似是而非的话,并不足以令玉胜仙师卸下心防。他不再和她废话,直接问道:“你究竟有何贵干?”
肖思宜摊开手,冲他露出掌心的元海定魂针:“我只是来借用一下贵派的法器,顺便告诉你,你徒儿来救你了。”
-
用在义体军团上的沐骨之术,因牵连人数众多,要想将他们尽数转换,需要漫长的过程。他们每天都需要服用添加了咒术的烈酒,一连服用七七四十九日,直至今夜,最后一封咒术入体,便能完全为邢夙所用。
百里之外的高崖之上,元汐桐正在凝神练气,传音螺悬挂在她面前,幽幽地在夜空中发出微光。
传音螺的通讯始终开着,她可以听见对面一直不太平,时不时就要传过来刀兵相接以及术法施展的爆裂声。
像是终于找到一个空档,元虚舟在对面说道:“沐骨之术是玉胜仙师独创,原本是用来配合机关术,让意外断肢的修士能继续修行而创造的术法,但后来这法子容易被有心人钻空子,所以玉胜仙师自己也将其视作禁术,没想到邢夙这样丧心病狂……”
“有办法解除吗?”元汐桐问,“浮图之内至少关着几千人。”
“精神控制可以解除,将施术时的咒语反写即可,但他们被砍掉的肢体却无法再长出来,今后只能用义肢来生活。”
机关家的义肢,需要用专门的养料来养护。被用作义体实验的这些人,都是孤苦无依的底层百姓,没个正经稳定的收入来源,今后迟早也会因为无法负担昂贵的养护费用而变成残疾。
“这些事,虽是邢夙造的孽,但总归是因我而起,这些人若不妥善安置,我心难安。”
元虚舟虽已经不再当神官,但流淌在经脉里守护世间秩序的本能还未消散。五年前那场试炼造成的恶果,他既已决意担下,便会担责到底。
他不是那种只会空口许诺的人,说出这种话,说明他已经想好了善后的措施。
元汐桐点着头道:“要这样算的话,我也有责任。”
对面的元虚舟似乎笑了笑,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近在眼前的要紧事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