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每次母亲打过来，永远都是这么歇斯底里地数落父亲的不是。

每次云树接通了，也永远都是这样不发一语地听她发疯。

母亲发泄完了，看他沉默不语，就会转而迁怒于他，破口大骂他是个没有良心没有感情的怪物。

他也不挂电话，就像戴着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一样一声不吭听完，等母亲自己把电话摔断。

这次也是一样。

电话里哭骂声不止，云树没听见一样，还是拿着刀，刀片在叶片上翻飞。

母亲哭骂的对象转向他，他也还是置若罔闻，吹了吹刀上的叶屑，把叶子拿远一点欣赏。

最后，电话被大力摔断，盲音中，云树把叶子收进收纳册里。

下一张拼贴需要细长一点的叶片。

不如就用康乃馨的叶子吧。

第2章

云树站在走廊上看外面的风景。

昨天夜里下了雨，外面的花都被打掉了，只剩残花和叶子。

今天还起了雾霾，远远看去，树的种类都辨认不出来了，只是凭着记忆能够知道，楼下左边那片是垂丝海棠，右边那片是西府海棠。

云树是一个很阴沉的人，平时不说话，也不爱与人交际，所以在学校，乃至整个班级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但是今天很反常，他站在走廊上，所有经过走廊的人都盯着他看，好像这里不是中学走廊而是动物园。

不为别的，只因为云树穿得实在是太奇怪了。

今天早上降温，所有人都添了厚衣服，他却穿着短袖，脖子上还突兀地围着一条围巾，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这副尊容给他带来了最得关注的一天，路过的人都看着他，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穿？原因也很简单。

天气是忽然降温的，他没有带厚衣服，只好继续穿短袖。

又因为穿短袖很冷，衣柜里也没别的厚衣服，只翻出来一个围巾，就凑合凑合围上了。

一般这种情况，学生们都会打电话要家里人送。

但是云树没有。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没有空打电话，忙着在康乃馨的皮肤……

噢不，在叶片上雕花。

这是很容易混淆的，叶片上的叶肉非常柔软，就像人的皮肤一样。

用刀轻轻一划就开了。

*

冬春交际，天气很多变。

学校又在郊区，附近有不少化工厂，前天晚上下过雨，第二天早上雾霾反而更严重了。

重度污染的天气不适合室外活动，学校就在广播里通知，让学生们留在教室做室内操。

室内操的动作很滑稽，音乐更滑稽，学生们都做得很扭捏，有的人甚至根本不做，写作业或者围在一起聊天。

但是这种放松的氛围没能持续多久，巡查老师就过来了，勒令全体学生站起来做操，不然就在全校通报批评。

老师的话不能不听啊。于是学生们稀稀拉拉站起来，象征性做了几下，等老师走了，又恢复到刚才懒散的状态。

还有几个学生，知道老师刚巡逻完他们班，短时间不会再过来了，就用上厕所作为借口偷偷跑出去玩。

关呈明也是其中一员。

“你看到那个穿短袖围围巾的神经病没有？”

“他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关呈明穿上外套走出教室的时候，听到了这样的八卦，但是他没太在意。

结果一出教室，他就撞见了当事人。

这人个子很高，作为一个男生来说头发也太长了，垂在眉前和耳侧，看起来相当扎眼。

关呈明怔了一下，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么长的头发应该违反了校规校纪。

“不得留有奇异发型”之类的。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有问题。

因为此时，他自己的口袋里还装着一个手机，由于刚才玩了很长时间还在微微发烫，提醒着他，自己是最没有资格扯什么校规校纪的人。

关呈明撇了撇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人。

虽然留着长发很惹眼，但比起头发，这个人的穿搭更惹眼。

就像八卦里说的那样，天这么冷，他还穿着短袖，穿着短袖也就算了，脖子上还偏偏围着一条围巾。

视线下移，可以看见短袖袖口下面露出一截匀称的手臂，然后是手指，手里握着一把刀……

一把刀？？

关呈明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去看，确实是一把刀。

同时，这人的另一只手还捏着一片叶子，看起来是在拿刀割那片叶子。

……什么东西啊？？

他目光停留的时间有点长，那个人若有所感，动了一下，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两个人对视……

什么有对视吗并没有那样的对视吧！

这人刘海太长了根本看不清眼睛啊！

关呈明一时间有点无语。

不过，虽然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关呈明觉得这个人确实是往自己这边看过来了，而且就是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的眼睛。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钟，关呈明回过神来，忽然觉得简直太傻了。

说到底，他为什么要跟这么一个……

穿着短袖围着围巾手里拿着刀的神经病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这场面肯定很滑稽，因为路过的人都向他们投来奇怪的目光了。

……想想神经病好像说得有点过头。可是这举动的确不像正常人。

哗众取宠吗。

关呈明忽然觉得无聊透顶。

他本来也看不清那人眼睛，现在一个眼神都欠奉，径直去了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