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嬴政与李令月身边的人的确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的亲密行径。在场的人中,唯一一个对此不适的,是赵姬派来的侍女。
此刻,这名侍女正惊讶地捂着自己的嘴。
若不是亲眼看见秦王变脸的一幕,她简直难以相信,方才提及赵太后之时那般冷酷的秦王,竟也会有这般柔和的一面。
看样子,秦王并非无情。只是,大部分人,都无法调动秦王心中的情绪罢了。
兴许曾经,赵太后也是能够调动秦王情绪的人,但自从她选择支持情夫夺权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失去了这样的资格。
侍女垂眸想着,既然秦王这般看重新王后,她也得尽可能讨得新王后的欢心才是。
眼下她奉秦王之命留守在雍城王宫中,服侍赵太后,但她并不愿一直留在此处。
雍城王宫说是秦国故都,如今却已无人问津。她不愿与终日抱怨哭泣的赵太后一起,蹉跎此生。
咸阳那边,她总得有说得上话的人,日后才好提醒秦王将她调回去不是?
嬴政与李令月还不知,这短短功夫内,身边的侍女心思就转过了那么多道弯。
“阿政,你当真没有不高兴?”在插科打诨过后,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赵太后于我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我如何会因她而不高兴?”嬴政道。
话是这么说,但在提及赵姬之时,嬴政的语调明显变得低沉了许多。
“是是是,赵太后对于秦王政而言,一点都不重要。这一点,我现在知道了。”李令月没去拆穿嬴政的口是心非。
倘若嬴政当真一点都不在意赵姬了,他也不会特意强调这一点。
嬴政在提及赵姬之时,既然心中还有怨恨,便说明他还未真正放下赵姬。
兴许对于未来的始皇帝而言,他的心中装着家国天下,装着大秦的万里河山,装着他的雄图霸业。被生母背叛之事,早已成为他少年时代一段不甚重要的经历,兴许那时,生母的面容于他而言都已经随着岁月流逝而变得斑驳陆离。
可对于如今的秦王政而言,曾与他相依为命的生命背叛他之事,仅仅发生在一年之前。这一年间,底下的官员们提到了赵太后多少次,就令嬴政心烦了多少次,他自然还没那么快对此释然。
“阿政,我们去见见赵太后吧。”李令月认真地道:“虽说如今你不肯认她,但她到底是大秦太后。她总不可能一直不踏出雍城王宫。往后,我在外头见了她,若是不认识她,那可就尴尬了。”
这话当然是李令月随口找的借口。
实际上,不是她需要这场会面,而是嬴政需要这场会面。他需要一个契机,来与自己达成和解,并彻底放下他对赵姬的执念。无论是爱也好,恨也罢,这些会给嬴政带来负担的感情,都该过去了。
李令月虽是劝着嬴政去见赵姬,实则这场会面与赵姬本人也没有多大的关系。这场会面中,真正的主角有且只有嬴政一人。
嬴政听了李令月的话后,面上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李令月趁机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去吧去吧,那可是你的阿母,你总不能让我独自去面对她吧?自古以来,这婆媳关系最难相处。你若不去,我这可怜的小媳妇就要受她这个恶婆婆欺负了……”
嬴政被她念得头疼:“知道了,寡人随你一道去就是了!”
说完这话,他突然意识到不对:“你这般能耐,又有谁能欺负你?”
连嬴政这个秦王都时常在李令月手底下吃亏。嬴政可不信,若是赵姬打算为难李令月,李令月会乖乖由着她磋磨。
达成目的的李令月朝着嬴政摆了摆手:“这些细节不重要了,我们快点出发吧。”
待李令月拖着嬴政走出了几步路,她才发现,她刚来雍城王宫,连王宫中有哪些宫殿,都还没有搞清楚呢,别说直接杀到赵姬所居住的宫殿了。
嬴政双手环绕,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怎么不走了?不是要带寡人去找赵太后吗?”
李令月一见他这副看好戏的样子就来气,她这都是为了谁!
她伸出手轻轻推了他一把,催促道:“赶快带路,莫要浪费时间。除非,你不敢去见赵太后。”
兴许是李令月这番激将法起了效果,接下来,嬴政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她朝雍城王宫中为数不多有人活动的宫殿而去。
路线,还是那条熟悉的路线。
在不断靠近赵姬所在的宫殿时,过去的记忆也开始不断地在嬴政的脑海中翻腾。
他回忆起,当初赵姬怀了嫪毐的私生子,为了避人耳目将私生子产下,便谎称她身子不适,需要找一处风水宝地静养。那时,赵姬挑中了雍城王宫。
尚且年少的嬴政不知实情,还曾真心实意地为阿母的身子担忧过。
赵姬搬到雍城王宫后,嬴政特意寻了机会来雍城王宫探望赵姬,却被赵姬疾言厉色地赶走。
那时,赵姬一定觉得他十分可笑吧?
不过,他十分庆幸自己往雍城王宫跑了一次。否则,他还不会知道,他如此信任的阿母,竟也学会了欺瞒和愚弄他。
在此之前,嬴政对自己的阿母有七八分的信任,在此之后,他们之间,便多了一道无形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