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与魏王原以为秦王该是与他们一样的想法才对,他们实在不明白,这秦王为何突然间转了性儿,关心起底层贱民来。且他还不是只关心秦国贱民,连其余国家的贱民,也一并关心。
他们身边的宠臣对他们说:“甭管秦王是关心我国黔首还是什么,只要秦王别想着攻打我国,便是一件好事,王上何必在这等小事上拂逆秦王的心意?秦王想做什么,咱们配合他就是。将秦王哄高兴了,咱们也可多些安生日子。”
赵王偃对郭开道:“你说得很是。只要我紧跟秦王的步伐,料那秦王也不会对我如何。这秦王如今是越来越妇人之仁了。对于我等而言,这说不得是一件好事。”
同一时间,身处大梁的魏王增在听了宠臣的话后,仍旧颇为忧虑。只要顺着秦王,便可高枕无忧了吗?他不这么认为。
在秦王派秦军攻占了魏国二十座城池之后,魏王增便对秦王政产生了深深的戒备心。他不认为一个充满征伐心的残暴之君,会在短时间内产生什么重大改变。
只是,身边的臣子们都觉得魏王增想多了,齐赵二国的国君也觉得魏王增想多了,魏王增便也只能当自己是想多了。孤立无援的他,便是怀疑秦王别有所图,他又能做什么呢?
……
秦军的到来,不仅引起了赵王与魏王的恐慌,也引起了赵地与魏地黔首们的恐慌。
这些年,各国之间打生打死,彼此多多少少都有些矛盾。其中,近年来国力强盛、四处征伐的秦国无疑拉到了最多的仇恨,令赵地与魏地的黔首们都闻秦军而色变。
秦魏之间的纠纷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的战国初期。
彼时,秦国距离上一代明主秦穆公统治的辉煌时期,已经过去了将近三百年,秦国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面对他国的攻伐,无力自保。而刚刚从晋国之中分出来的魏国,正是最具有活力的时候。
经过魏文侯与魏武侯两代明主的发展,魏国的国力达到了巅峰。
那时的魏国,可以轻易将秦国摁在地上摩擦,以至秦孝公嬴渠梁继位之时,在《求贤令》中说:“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
然而,魏国第三代君主魏惠王昏聩无能,先是在上位的过程中与兄弟相争,险些令魏国一分为二,而后对外战争也屡屡出师不利。魏惠王在桂陵之战与马陵之战两场关键战役中输给了齐威王,魏国自此国力大衰,失去了霸主地位。
彼时,秦国经过变法,国力已逐渐强盛起来。秦孝公趁着魏国尚未喘过气来之时,派商鞅攻打魏国,将魏国人驱赶至崤山以东。自此,秦国占据了崤山与黄河天险,在此战中失利的魏国则被迫割让部分河西之地给秦国。
秦孝公因病辞世的那一年,秦魏还在交战。秦惠文王嬴驷继位之后,继承秦孝公的遗志,继续与魏国作战。在此后的战役中,魏国对秦国输多赢少,再也没有哪个明主,能将持续走下坡路的魏国重新带回巅峰。
昔日魏国夺去秦国河西地,往后一百多年,魏国几乎被秦国压着打。秦魏攻守之势相易,似乎正好应了那句三十河东三十河西。
这些年来,魏国上上下下都已经习惯了他们被秦国压着打的现状了。
当魏地的黔首们得知,秦军趁着他们抢救粮食之时兵临城下,他们在绝望之中,还多了几分麻木之心。
原本遭遇大规模蝗灾,他们就很难活下去了。如今秦军又至,他们拿什么与秦军相抗衡?粮草从何而来?
这是上天要绝了他们的生路啊!
一些黔首跪伏于地,嚎啕大哭。另一些黔首则木愣愣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去驱赶蝗虫。
他们就像是一群面对狼群围剿之时,束手无策的羊羔。
这时,已逼至近前的秦军将领却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意思。
他派了一些懂得魏语,且嗓门极大的兵卒上前喊道:“我秦国兵卒奉秦王之命,前来协助你们歼灭蝗虫!”
“现在我秦国使者已前往大梁,与魏王商议放粮赈灾一事。秦王派人运来的粮食也已经在路上了。不要害怕,我们会尽可能让你们活下去!”
因为喊话的对象是目不识丁的黔首,兵卒们话语中的措辞通俗易懂,没有什么高深的内容。
然而,当他们喊完话之后,不知魏地的黔首们是不是没有听懂,他们仍然怔愣在原地。
秦军将领见状,皱起了眉。
因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协助魏国剿灭蝗虫,而不是剿灭魏国,他麾下只带了五万人。
魏地遭了蝗虫之灾的地方又不止这一处,故而他们这五万人手一入魏地,便分散了开来。
若是当地黔首们不肯配合,他们想要剿灭蝗虫大军,可就难了。
正当秦军首领思考着要不要再派遣麾下的兵卒,向这些魏地黔首们解释他们的意图时,一名老农颤颤巍巍地上前问道:“秦国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也是让他们感到最为诧异的一点。
他们本以为秦军是来取他们性命的,可秦军将领非但没有对他们动手,反而说,要帮助他们活下来?
魏地的黔首们纷纷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连他们的国君都不关心他们的死活,秦人又怎么会关心他们的死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