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令月走进紫宸殿,见周围人都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周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她这才意识到,上官婉儿说的都是真的,武皇是当真心情不好。
四五年不见,武皇的眼角,多了几丝细细的纹路,鬓间也多了几缕银丝。只是她保养得宜,面上又化了妆,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
李令月在外征战之时,从来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对于她而言,每一日都是那么的忙碌充实,这一天天,一年年的,日子过得极快。
此时,她站在武皇的面前,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母亲正在逐步走向衰老。
虽然武皇威仪不减当年,但唯有近距离观察下,才能看出,她掩藏在眼底的疲惫。
这一刻,李令月忽然有些愧疚,自己这些年放任武皇一个人在京中单打独斗,未能在她身边为她分忧,未能在她身边尽孝。
武皇向来防备心极重,这兴许与她早年举目皆敌的经历有关。
哪怕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武家兄弟,也只能得到她有限的信任。在她上位之前,她与武家兄弟以及他们的父亲并不算亲厚。
武皇当着武家兄弟的面,自然不会说什么心里话。
唯有李令月,能让武皇敞开心扉,与她说说真实的想法。
眼下,李令月看着武皇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里头有些闷闷的。
“阿娘……”
数年未见,她明明有许多话想要跟武皇说,可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武皇却不像她这般满腹柔情,只见她眼角上挑,透出几分凌厉之态。
“听说,你准备来找朕兴师问罪。怎么,这便要开始了?”
显然,李令月自进入外城以来的反应,都有人告知了武皇。
李令月听着武皇冷硬的话语,才压下的火气此时又冒了头。
“我在边关好端端打着仗,阿娘你忽然从长安来一封八百里加急,说自己病危,这是要急死我吗?哪有人无缘无故咒自个儿的!你既然这么做了,还不许我生气吗?”
这兴许是李令月在武皇面前最“大逆不道”的一次。往日,她可从未对武皇这般疾言厉色过。
“阿娘,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在边关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有多焦急?我不知你近况如何,我担心你一病不起,担心自己见不上你……最后一面,我担心我们上一次的分别就是永别……”
“我日夜不休地赶路,就为了能够早些回来见你!可我到了京城之后,才发现,你根本不曾生病,一切都是你诓我的!你说,我不该生气吗?哪有你……哪有你这样做人阿娘的!”
周围侍奉的人见皇太女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了几分质问武皇的意思,不由面露惊骇之色。
这些年,武皇脾气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万一太女殿下这般与武皇说话,惹恼了武皇,可如何是好?
宫人们一个个都低垂着头,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有些蒙受过李令月恩惠的宫人,甚至已经开始思考着待会儿武皇要是发火,她们该如何让武皇消气,如何为李令月求情了。
然而这时,一旁的上官婉儿却冲着这些宫人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全部退下。
虽然此时能够在内殿侍奉的人,都是自己人。但武皇与皇储母女俩的事,还是让她们自行解决吧。下人们实在没有下手的余地,也不适合继续留在此处。
在临走之前,几名小宫女看着武皇和李令月这对母女剑拔弩张的样子,面上露出些许担忧之色。
上官婉儿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来,李令月在这紫宸殿中,还真是得人心啊。
她拍了拍那几名走在最后面的小宫女的肩,示意她们赶紧出去。
这几个小宫女也不想想,寻常人若是敢用这样的口气在武皇面前说话,武皇老早命人将那人拿下了,哪能容那人在她跟前一通输出?
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女之间的事,她们还是少过问吧。
李令月没回来之前,武皇望眼欲穿,日日派人打探她的行踪。如今,她好不容易回来了,武皇能把她吃了还是咋的?
走在最后头的上官婉儿,顺手关上了门,并亲自在门外守着。
门内,无需再顾忌什么的武皇反唇相讥:“你该生气,那朕就不该生气吗?你可知,先前大食大军围攻北天竺时,你孤身一人陷在北天竺,朕又是什么心情?!朕明明都派人快马加鞭召你回来了,你却置若罔闻!”
李令月听了这话,语气不由弱了下去:“我手头有军队在呢,并非孤身一人陷在北天竺……”
“是啊,你带着你麾下那点人,就要跟五十万敌军硬碰硬!”
“他们虚报了人数,实际上远远没有五十万大军那么多。我可以凭借地利阻拦他们一时,等待吐蕃援军的到来!我也是经过评估,觉得有胜算,才决定留在北天竺的。我并没有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李令月求生欲极强地说道。
武皇将眼睛一眯:“横竖你如今翅膀硬了,连朕也管不了你了!朕在长安城中日日为你悬着心,你在边关,过得可真痛快啊!朕如今,不过是让你也尝尝朕尝过的滋味儿罢了!”
李令月:“……”
好吧,武皇这么一说,她还真的没办法反驳武皇什么。毕竟,是她理亏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