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地域辽阔,即使对于强秦来说,也是一个庞然大物。一个四分五裂的楚国,总比一个上下一心的楚国要好对付得多。
秦国君臣还巴不得楚王与楚国老氏族之间多闹闹矛盾,相互扯扯后腿呢。
屈、景、昭三家派出的使者辩才不如黄歇,纵然三对一,也渐渐落了下风。他们离开时,看向黄歇的目光中满是怨恨之色。
如今楚王完还在,他们暂且动不了黄歇,待楚王完薨逝,他们定会让黄歇知道得罪他们的下场!
黄歇没有在意这些充满恶意的眼神。他在楚国做了这么多年令尹,这样的眼神早已见了许多。
只要身居高位,且挡了别人的路,哪有不招人嫉恨的呢?
他并不认为这些人能够对他造成什么损害。楚王完在,楚王完便是他的靠山,楚王完过身,还有太子悍在——太子悍的生母李夫人是黄歇进献给楚王完的,太子一脉都与黄歇关系匪浅。
待太子悍继位,黄歇说不得还可学一学那秦国的吕不韦……如今他便不怕屈、景、昭之人,日后,大权在握的他,更不必看这些人的脸色行事!
铜炉、纸张等新兴的事物很快便被送到了楚王完的病榻前。
楚王完一边听黄歇说起他与顿弱交谈的经过,一边将枯瘦的手覆在黄歇送来的《离骚》上。
楚王完打开《离骚》,仔细翻了几页,看这轻薄的纸张是如何容纳下更多文字的,又看了看这册书上的秦楚双语。期间,他的动作颤颤巍巍,总让人怀疑他握不稳这书。
最后,楚王完将书册合上,对黄歇感叹道:“每当听到秦国君臣闹出的动静,寡人都觉得,寡人果然是个暮气沉沉的老人了。”
他在风风雨雨中,走过了将近五十年的光景,自认虽时运不济,但在这战国乱世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然而,近年来,楚王完时常产生自己即将被时代抛弃之感。
年轻时,他与他的阿父被秦王稷压着打,年老后,他又被初生牛犊一般的秦王政压着打。
从前楚王完还能看清自己究竟败在何处,如今,他却连自己究竟败在何处,也要看不清了。
这也让病中的楚王完心中愈发苦闷。
黄歇听着楚王完的话,长长叹了口气。
楚王完说觉得自己是个暮气沉沉的老人,黄歇又何尝不是如此?
纵观他们的一生,似乎一直在顺应时势,随波逐流。
在小事方面,他们犹可自行做主,然而,他们却改变不了自身的命运,也逆转不了大势。
黄歇说不出宽慰的话语,他知道,楚王完也不需要那些好听但不实用的话,最终,君臣二人唯有相顾而叹。
……
当姚贾抵达魏都大梁后,遇到了一件令他哭笑不得的事——魏王增竟借故避了出去。
待魏王增派人“贿赂”完姚贾身边的属官,得知了姚贾与齐、赵议事的一些细节后,他心中有了底,才终于出现在了姚贾面前。
姚贾等人在外出使之时,不免会有别国来打探消息。
他明白六国国君的某些隐秘的心思——有些事,由秦国官方明着告诉他们,他们未必会信。自己花钱打探来的消息,总是显得更加可信一些。
姚贾并没有禁止下属收取他国的“贿赂”,进而透露某些情报。只是,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提前便给手下的人定了一条线,不可逾越。收取了别国的“贿赂”,事后要上报,在秦王跟前过了明路,收来的东西,他们便可以自己留着了。
姚贾与魏王增接触了几次,对魏王增的脾性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魏王增既不像齐王建那般盲目亲秦附秦,也不像赵王偃那般好鼓动。
他对秦国有着极重的警戒心,又有些胆怯。
因而,在面对姚贾这个秦国使臣之时,他便像是面对洪水猛兽一般。
在摸准了魏王增的脉门口后,姚贾便特意将谈话的“主导权”交给了魏王增。
明面上,是魏王增在决定秦魏之间谈话的走向,实际上,魏王增所得到的信息,以及他本人的种种思量,都被姚贾不着痕迹地引导着。
对待不同的人,就要采取不同的方式,这一点,还是姚贾从纲成君蔡泽身上学来的。
在姚贾一方的有心算计之下,秦魏之间的沟通,倒也算是愉快。
魏王增以比齐、赵二国低的价格换取了秦国的纸张、书籍等物,自以为掌握了谈判的主导权,为魏国争取到了利益,魏王增心中颇为自得。
姚贾达到了目的,自然也十分满意。
这开年礼物互赠下来,六国纷纷说起了秦国的好话。要知道,从前他们对秦国的种种蛮横做派可是敢怒而不敢言的。如今,他们倒真有了几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意思。
远在长安的李令月听说了秦国与六国的互动往来,对身边人感叹道:“都道兵戈刀刃可怕,殊不知这糖衣炮弹更为可怕,无形中便可化解人的戒心,腐蚀人的斗志。”
嬴政君臣狠狠坑了六国一把,还让六国君臣争相给秦国送钱,端的是好手段。
对嘛,这样多好,既得了实惠,又得了名声,还让李令月多出了些许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