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有声(12)
在同一床美人榻上,先前她是挑灯绣嫁衣,现在则是刻苦钻研。纵使受挫,她也没有生出作罢的心,反倒是越挫越勇,一直苦读到深夜。
只是在剪灯芯时,她也会怅然和感概。
她深知自己仍是懦弱娇气的,所以不敢单独面对林自初。
天知道今日她紧张到浸出一身薄汗,却仍要强装云淡风轻。
被心上人算计,她终是委屈难过的,毕竟她曾倾注了所有的真心啊!
烛芯渐渐淹没于灯油之下,在熄灭前挣扎着跳跃两下,影子闪烁在杨书玉的眼角。
不知何时,困倦却倔强着不肯睡去的小女娘,终是趴在案上入了梦,只是悄无声息落下的泪仍映着烛火的光亮。
清风拂窗入户,挣扎着不肯熄灭的灯火突然被一双指节分明的手所拯救。
剪子除去燃尽的灯芯,噼啪作响,室内复又变得光亮起来。
“啧——”
望着杨书玉沉睡的模样,高时明无奈地轻啧一声。
他是为了粮庄账册而来,好不容易才熬到杨书玉入睡,但她竟能不偏不倚地趴在账册上面睡觉,将账册的内容遮得严严实实。
夜深人静,高时明倒不怕有下人进来发现他,但他十分担心那睡不安稳,正垂泪抽泣的杨书玉会突然醒来。
是以,他歇了从护食奶狗的爪子下抢夺账册的心思。
当目光落在杨书玉右手边的札记上时,他顿时来了兴致。
那是杨书玉试图从浩瀚的账目中搜寻得出的一些数字,端端正正地用簪花小楷誊抄好,还特意在某些地方用朱墨标注着某些说明文字。
当是比账册还重要的简讯,却被杨书玉随意地摆在手边。
高时明自顾自地坐在她对面,借灯光端详上面的内容。他一目十行,心算也十分了得,全程没动用算盘,便知道杨书玉哪里出了错。
暗自捡了自己需要的信息记下,他便将札记放回原处。
可在转身离去前,他似是怕对方发觉,故意将蘸墨的毛笔横在札记上。
现场看上去,就像是杨书玉不小心睡着后,手中的毛笔跌落,不慎将墨迹染到札记上。
只不过那些墨迹凌乱地染在好几处,不似一笔染就,高时明却十分满意。
到底他说过要为杨书玉解惑,如此他便不算食言。
第7章 伐树 半梦半醒,她自己都分不清现实和……
旭日出云,东方破晓。
晨光撒向大地,唤醒沉睡多时的江陵。
“总算又成功渡过一夜。”
悠然转醒的杨书玉,顾不上四肢的酸麻,如是感叹道。
昨日她一直跟在杨伯安左右,丝毫不敢懈怠,就是担心父亲又在她不知情的地方,被钦差大臣直接下狱治罪。
软磨硬泡地让杨伯安早早归家,并保证不再外出,她这才肯回屋休息。
如此算来,那位雷厉风行的钦差大臣,倒是比前世现身得要晚许多。
“账册,我的账册还没看完!”
联想到那位钦差大臣,杨书玉混沌的脑子立刻清明起来。她慌乱地拾掇案几上的东西,却发现一件比账册没看完更为糟糕的事。
挑灯苦读才梳理出来的札记,竟成了鬼画符。娟秀整齐的小楷上面,突兀地布着几道墨迹,或长或短,总之是不能看了。
杨书玉暗自懊恼,余光瞥见那方砚台的墨水已干,狼毫笔尖也早已凝固。
现在若重新誊抄一遍,不仅费事,更何况她压根儿就不记得那些墨迹遮盖了什么内容。
心里刚生出的那点庆幸,因此一扫而空,惹得杨书玉不甘心地扁扁嘴。
吱呀——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槐枝捧着热水进来。
“小姐,老爷方才派人来请你过去一块用早膳。”
“知道了。”杨书玉不动声色地将札记反扣在案几上,起身时又故意将账册背面朝上放好。“伺候我梳洗吧。”
语气与往日并无不同,细节之处却透出她的防备。
在对镜梳妆的时候,杨书玉看似思绪神游,实则她有透过镜子,悄悄地打量忙前忙后的槐枝。
而犯了错的槐枝,既没受到杨书玉斥责,也没有等来管家发落。她时时悬着一颗心,只能把头埋得低低的。
“今日不带钗环。”杨书玉突然开口,打破室内那令人压抑的沉默。
她素手盈盈一指:“戴那朵海棠绒花便好。”
槐枝狐疑了一瞬,便将手中的金钗放回了妆奁。
她细致地将海棠绒花别在杨书玉鬓边,试探性问道:“小姐不是最喜欢那支钗吗?怎么不戴了。”
杨书玉起身,站在镜前微微摆头,仔细地审视起今天的妆容服饰。她本来就冷着脸,现在又不肯回答槐枝的话,无形中便成了一种威压。
槐枝自觉有愧,含泪跪在地上:“槐枝有错,还请小姐责罚。”
“现在外面不大太平,身上还是不要佩戴贵重之物为好。”杨书玉软声软气地嘟囔,字面虽是回答了槐枝的疑问,却因为前后两句话有一段时间差,而更像是她在自说自话。
无视,本身就是一中压力。
她依旧没有斥责槐枝,也没有佯装无事让槐枝起身。
莲步朝正厅轻移,杨书玉软糯含娇的声音回荡在房中,平白被放大了数倍:“其实我也有话要同你说。”
槐枝垂头恭听,却听她话锋一转:“但在我开口前,我更想听听你给我的解释。”
“小姐……”槐枝“嘘。”杨书玉顿步回身,食指抵着朱唇作噤声的动作,“先别着急开口,你只有一次机会。这几日就不用到我跟前伺候了,且好好想过再开口。”慢刀子割肉,最是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