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有声(120)
软禁杨书玉一事,绝不会以放人而简单收场。
杨书玉从未见过杨伯安疾言厉色的模样,想要再细细商量的话便被她生生咽回肚子里。
就在车厢中静下来的时候,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伯父,书玉,到家了。”
谢建章的声音轻轻传来,而后便见他熟练地抬帘候在车边。杨伯安率先下车,等轮到杨书玉时,她却愣在了车门处。
“哑姑?”
望着墨心古厝门前,笑颜如花的哑姑,她混沌纷杂的思绪突然有一丝清明。
她拉着杨伯安的袖子,开口求证道:“爹爹,哑姑她是不是姓武?”
杨伯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淡然开口道:“前尘旧事,哑姑既然选择忘记,囡囡又何必重提?”
杨书玉闻言看向谢建章,见他亦是了然于胸的样子,便越发地确信心中的猜测。
“书玉,千万不要去深究。”
谢建章意有所指道:“在那场浩劫中,并没有人需要沉冤,如今已是最好的安排。”
第68章 离京 “建章私心只盼书玉一生欢喜,长……
由武侯掀起的那场宫变, 其实并无赢家,幸存下来的小辈则承担了那场浩劫带来的所有苦果。
高家为赎罪和表忠心,家中唯一的男丁自请入宫, 以最决绝的方式断了高家的嫡支血脉,这才得以保全高氏旁支。
至于那在京中鲜少露面的侯府千金,她则幸好在那场宫变中香消玉殒。
如若不然,她将如何在京中自处?
人们不会记得她母亲首告和带兵救驾的功绩, 只会唾弃她父亲起兵谋逆, 痛斥她是逆贼血脉。
杨书玉几乎是瞬间便理解了谢建章话中的深层含义——如今已是最好的安排。
“葛神医说哑姑忘了旧事, 究竟是哑姑自己选择忘记的,还是有人想叫她忘记的?”
她记得在独峰, 高时明见到葛神医时,曾质问对方为什么没把哑姑医治好。甚至高时明未设想过他们再见时, 她已成了哑姑……
千娇万宠的侯门千金,被迫隐姓埋名离开京都,哑姑个人的意愿暂且不谈,杨书玉都可以想见她当时撤离京都的狼狈模样。
杨伯安垂眸看着她黛眉紧锁,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缓缓开口道:“平定祸乱之后, 高老将军曾长跪于殿前去为哑姑求情, 夺爵抄家诛九族, 高老将军甚至可以亲自带队去办, 唯求圣人怜悯留她一条小命。”
“高老将军愿意告老还乡, 带着哑姑远离京都这是非之地,可……”
他无奈地摇摇头:“可皇室和朝臣不敢赌,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明面上不能斩草除根,背地里上赶着有人去做。”
“与其说哑姑是被迫离京的, 不如说她是濒临生死,在绝境中偷生。”
说话间哑姑已扬起灿烂的笑容走近,她上来就拉着杨书玉的手晃了又晃,似是在撒娇询问对方:你怎么才出现?
杨书玉由着她去,只是心中突然明了她那不谙世事的天真源自哪里。
杨伯安似是能看透她的想法,补充道:“倒也不是外人刻意要她忘记过去,是她醒来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无病无灾,不受往事所困,于哑姑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谢建章虚扶杨书玉下车,劝慰道,“许多事,若真要较真起来,那便是自苦,倒不如全然忘了。”
他像是在说哑姑,也像是暗指旁的。
杨书玉不明所以,只是讷讷地抬眸同他对视。许是有杨伯安暗示过的原因在,杨书玉竟觉得自己无法再承接他那赤热真诚的温柔目光,只一眼便匆忙避开了视线。
“今日书玉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江陵。”杨伯安含笑看着哑姑围着杨书玉转,似是刚才压低声音谈起的秘密主角,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不是眼前人。
杨书玉点头应是,在她随哑姑玩闹着转身离开时,却听杨伯安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
她狐疑回头,这才瞧清谢建章面上难掩的憔悴。
谢建章连日在为谁奔波,不言而喻。
“建章多有劳累,今日也要好好休息。”杨书玉小声吐字,郑重地福身道,“书玉谢过建章的费心筹谋。”
“不必言谢。”谢建章作势要去扶她起来,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起身避开。
“我倒愿意书玉和从前那般,对我坦诚相待,这般道谢显得生分。”
杨书玉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含糊地说着知道了,便告辞离开。
杨伯安望着她和哑姑月芽两人谈笑离开,低声对谢建章安抚道:“许是书玉受人欺瞒在前,如今变得有些畏首畏尾的,对这等事儿尤为谨慎。”
他没有明说是在指谢建章和杨书玉那看似荒唐的娃娃亲,给彼此都留有余地。哪怕在祠堂杨书玉曾立誓,保证会听从他安排的婚事,可他仍然盼着杨书玉能遵从本心,寻一门她自己想要的婚事。
过去他同姜荷走的路,他不想杨书玉也走一遭。
可他也盼着谢建章能成杨府贤婿,但是马车中他旁敲侧击过,观察出杨书玉的反应并不乐观,故而语气多了丝请求的味道在。
“望贤侄担待,多给书玉一些自处的时间。”
谢建章拱手垂眸,嘴角牵出一抹苦笑:“建章私心只盼书玉一生欢喜,长乐无极。”
“至于旁的,便顺其自然吧……”
莫强求,真心作伴,是他给杨书玉最诚挚的诺言。哪怕她眼里看不见自己,他也是愿意的。
——
沉寂清冷多年的墨心古厝迎来它最热闹的一日,也是烟火气最足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