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有声(8)
至少得等钦差大臣入江陵主事,杨家才好作出反应。
“可是我手中的粮食随粮行铺面遍布大黎,统计造册,开运到灾区都是需要时间的。期间,梁大人可保证粮食在路上不遭暴民哄抢?”
“江陵界内,我自然相信梁大人治理有方,其他的……”
梁含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江陵皆内的粮食可用作第一批拨到灾区以解燃眉之急,后续有钦差大臣坐镇,再去调动其他地方的粮食便可无虞。”
谁都知道,江陵处于水路要塞,横惯大黎东西,又有南北陆路相通,是行商货运之枢纽,自然是杨家商行的转运之地。
他虽然只开口要了江陵的粮食支配权,却相当于要了杨家粮行的近半存量。
“梁大人,其实爹爹也是这个意思。”杨书玉适时开口,“昨夜爹爹已吩咐各大掌柜对库里的粮食登记造册,不出两日便能缓解江陵安置灾民的压力。”
杨伯安昨夜并没有下达这个命令,他心中尚有顾虑。但听她这么说,却也只是含笑品茶,没有揭穿她。
而杨书玉说的两日并不是粮庄的办事效率,而是她清楚地记得,前世钦差大臣已然抵达江陵。
前世的今日,杨伯安受梁含贪墨案波及,直接被钦差大臣治罪发落了。
她要拖两日,便是在等他现身,而梁含还蒙在鼓里,当自己动作够快。
“书玉虽处内宅,却也知道灾民等不得两日。”她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阿娘心善,在我幼时总是带着我四处布施行善。”
“我耳濡目染,愿学阿娘善举,在城外支摊施粥,以暂缓江陵之急。”
杨伯安含糊其辞,杨书玉又主动布施,梁含便认为自己的目的达成,连连道好:“如此便同杨兄一言为定!”
自以为达成目的他,连杨伯安开口留他用午饭都回绝了,一口一个政务繁忙,脚下生风而恨不得能立刻飞回府衙去。
在府门送走了梁含夫妇,杨伯安便敛了笑,回身目光沉沉地望着杨书玉。
他一声不吭,在等杨书玉作出解释。
杨书玉颔首屈膝,似在啜泣地请求:“爹爹,书玉自知有错,自请到祠堂认罪受罚。”
*那厢从枕流园门童口中得知真相的林自初,立刻决定调转马车回城。他心知肚明,为时已晚。宣称是一见如故的两位贵公子,没有了私宴上的谈笑风生,马车中死气沉沉。
让人诧异的是,正坐于马车主位的,竟是初来乍到的高时明。
他来去的路上都在闭目养神,周身凌厉霸道的气质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如黑云倾轧而下,大有摧城灭地之势。
林自初正身坐在他下首,仍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却多了一丝恭敬。
少顷,高时明冷冽如皑皑雾凇的声音响起,逼人倒吸一口冷气:“被耍了?”
林自初微微颔首,不答。
“去年,你宣称能本王让见识到你潜入江陵的价值。”
他缓缓睁眼,眸光比以往更为凌厉骇人:“可这两日本王瞧杨府对你的态度,倒也不见得是认可你准女婿的身份。”
“这便是你想让本王看到的吗?”
第5章 悔婚 “是自初待你不好吗?”
杨氏家祠,香烟缭绕,肃穆而庄严。
宽阔的供桌上仅摆着一块灵牌,更显冷清寂寥,与院外的阶柳庭花形成鲜明对比。
原先这堂屋是姜荷的居所,在她离世后就成了为她一人设立起的杨家家祠。
杨书玉乖顺地跟在杨伯安后面进来,见他立在供桌前出神,便自觉地为长明灯添灯油。
灯油添满,她又虔诚地燃香叩首,只不过插香入炉后,她又跪回了蒲团,没再起来。
“是自初待你不好吗?”良久,梁伯安开口问道。
他最是知道杨书玉的脾性,刚才在花厅说的那些话,显然不是在耍耍性子,而是她真的将林自初当外人看了。
林自初待自己好吗?
杨书玉也在心中问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甚至还有些好过头了。
细细想来,她都没瞧见过林自初脸上带着怒意,更别说他气急败坏会是什么样子。
就好像他是玉雕的笑面菩萨,无论他面对什么,总是温润清贵的谦谦公子模样。
正如与他重逢时,他为了几枚铜板而去给穷苦人家立木碑题字。他周身毫无穷困潦倒的落魄感,反倒像是谪仙行走于乡间,因缘际会来救赎苦命人一样。
杨书玉在初见时便挪不开了眼,再见时林自初的双眸已满是她的存在。
两情缱绻,令人艳羡。
在抄家的旨意下达前,可以说明面上的林自初,当是无可挑剔的心上人。
可杨书玉深知,那些过往都是林自初用来麻痹她的手段。镜花水月,逢场作戏而已。
“爹爹,娘亲嫁于你时,她是满心欢喜的吗?”
杨书玉明知故问,前世,她也是满心欢喜地嫁给了心上人。
她知道盖头下落遮住面容,五官感知与内心悸动都会被放大无数倍,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感。
“若女儿说不愿同林自初成婚,这桩婚事就此作废,爹爹可会怪我?”
杨伯安半回身,打量她的神情真假,好半晌才开口:“林自初是爹爹旧交之子,爹爹欣赏他的才能,处处提携他都不假。但当初是囡囡开口央求来的这桩婚事,爹从来没有撮合过你俩。”
“自初并无大过,他为人沉稳,学识渊博,是可堪良配之人。你如今要悔婚,总要给爹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