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疾在卿(95)
她不说酒的去向,谢临渊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满地桃花枝,心中唯剩愤怒和苦涩。恨她心安理得背弃约定,更不信她忘得彻底,只留他一人耿耿于怀。还要让他颜面尽失,面对她置身事外的模样。
她还不如死在那场大火里,至少一切都能停在回忆中。
“朕当初就该杀了你。”谢临渊一字一顿道。
郁卿被他语中的悔意吓了一跳。他说得挺真的,不像开玩笑。
郁卿越想越气,丢下笔,烦闷道:“你抛弃我在先,如今却来纠缠我,没这种道理。”
“朕从没抛弃你,是你背叛朕!”
郁卿惊得起身:“陛下有何颜面说出这句话?是你亲手将我送给建宁王!”
谢临渊亦起身斥责:“就算是朕误会你,朕也为你力压满朝文武,发兵蒲州,追绞一母同胞之弟。朕本有更周全的谋划,却宁为你背上弑父诛弟的罪名,不都是尽快救你出来!你以为这一切来得理所应当?”
“我哪知道!”郁卿试图解释,“我逃出来后就去找你,是你不见我!”
谢临渊冷笑:“但你在白山镇的一举一动,你去江都找林氏,朕都清楚!杜航就是朕派到你身边的线人。朕不过是给你一点教训,让你也尝尝日夜煎熬的滋味,让你清楚背叛朕的下场!你是怎么报答朕的?你扭头嫁给薛廷逸!”
郁卿浑身发抖:“你……”
果然如此!
她之前就怀疑杜航是谢临渊安插的眼线。
她左右奔波,去江都林府寻他。而他高居金銮,一定在笑她愚笨吧?
她真为当年的自己喝彩,她就该狠狠忘记关于他的一切!
郁卿含泪恨恨望着他,一把抄起手边香炉,想砸他的脑袋。
谢临渊避都不避,咬牙定睛回视,仿佛要她亲手砸。
但砸了又能如何?
砸了就能挽回她当年受的苦吗?
重逢时她还会同他耐心辩解,但如今郁卿已明白,大虞不过是他一言堂。就算说上几天几夜几箩筐,也捋不清他们的是非孽缘了!
“你就是个疯子!”郁卿气得流泪,丢下香炉,“建宁王登基好过你!”
谢临渊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置信她所言。他僵在原地,颤抖的指节捏出噼啪脆响:“你说什么……”
郁卿说完立刻就后悔了,或许是没了薛郎牵绊,她竟直接说出心中所言。
她脸色发白,连连后退,毫不怀疑谢临渊会一怒之下掐死她。
趁他还没彻底爆发,郁卿扭头跑出了承香殿!
她提着裙摆,鞋尖飞快点过桃枝,也重重践踏在谢临渊心上。
扬起的飞花一路碾成白玉阶上泥水。
郁卿出门就抓住陈克道:“你们陛下疯了!快跑!”
陈克还没来得及询问,郁卿转眼就蹿出去了,快得像个兔子。
雪英张皇失措追来,跑出两步退回来道:“陈大人!夫人这次真惹恼了陛下,她、她竟说建宁王该登基。”
陈克脸色煞白,还没来得及瞧,一声碎裂巨响就从殿中传出。他赶快命内侍先关上外殿殿门,里面持续传来惊人的动静。
片刻后,谢临渊怒不可遏地踹开殿门。
陈克打眼看去,承香殿中一片狼藉,从四海诸国上供的珍宝顷刻化为不值钱的碎片。
他赶快垂首。
谢临渊双目赤红,满袖鲜血,反手抽出他腰间佩刀,刀剑向前。
“她去哪了?”
陈克对郁卿心道对不住,抱拳回禀:“夫人往前朝的方向去了。”
三刻后,谢临渊提刀来到议政殿。
殿门紧闭,一群内侍瑟瑟发抖跪在大殿窗扉外的千年孤松下,捡满地奏章。
众人看见他就止不住地磕头:“陛下,夫人她、她……发疯了,她把折子全丢了出来!”
谢临渊气得头疼欲裂,大步走上宫阶。以刀柄抵住殿门,压着嗓音道:“出来!朕不说第二遍!”
她声音闷响:“你个暴君!爱说不说!”
嘭一声响,殿门大开。
谢临渊环顾四周。
议政殿中,连枝灯散乱。天子案牍被掀下金阶,地上笔砚凌乱,御奏敕文上大喇喇留着一个她的鞋印。
谢临渊气得眼前发黑。前两天刚与薛廷逸和离,现在就彻底暴露了本性了,是觉得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压住她了?
敢在议政殿里撒野,她真以为他不能动薛郎?!
殿顶上传来响动,但殿中却无人。
谢临渊纵穿大殿,走出内殿后门,站在玉台上,仰头一看,瞬间头皮发麻屏住呼吸。
郁卿不知如何,竟爬上了议政殿殿顶。她四肢颤巍巍扒在乌金檐上,身子摇摇欲坠,像一只狂风中的蝴蝶。
她真是不知死活!
“滚下来!”谢临渊声音都在发颤。
郁卿惊得一脚差点滑空,谢临渊的心脏也随之一缩,下意识前进一步,想接住她。
……他养的这群人都是酒囊饭袋吗!竟任一个弱质女子爬到宫檐上去?
柳承德匆匆跑来跪下,颤声道:“夫人说是陛下让她来议政殿,让我们都出去。”
值守禁卫也伏地:“夫人拿着一片碎瓷以死相逼,微臣不敢阻拦!”
宫檐上的郁卿双腿发抖,找到重心蹲下来,抄起一片乌金瓦,往谢临渊头上丢去——
啪!
谢临渊轻轻侧身就避开,瓦片碎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