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之壤[双向救赎](113)
他当下立刻做出了决断,用耐心又温柔的声线在陶栀子的耳边轻缓说:“栀子,先放松,别紧张……”
如果他顺着陶栀子的话去说,她的情绪反而会更加激动,反而用声音先让她平复一下才是最保险的举措。
陶栀子双腿已经开始因为体力不支而打颤,身子不受控地往下滑了几分,被江述月及时揽住,将她稳稳摁在怀里。
江述月单手打开了陶栀子房门,将她置于床上,直到此时她才泄力松开紧攥他衬衫的手。
直起身的瞬间,江述月终于看见了从他身上分离后的陶栀子,嘴唇和眼眶都是骇人的青紫。
她枕在自己枕头上,在痛苦中侧躺着,弓着身子,呼吸沉重,还不忘抬手用手掌挡住自己那张一反常态的脸。
她近段时间幸运的是,每次病发都能刚好错开江述月在时间,加上她用化妆品精心修饰过自己,似的面色不会如今天一样明显。
感觉自己如同婴儿降世一样毫无遮掩了。
“述月……你……先出去。”
这是她费尽几乎全部的力气说出了一句话,气息严重不足,像是一个在雪地里被冻僵的人,死神已经迫近了。
陶栀子捂着脸,觉得死神的模样反而没她现在这么可怕,她比死神更有死气。
连指甲的甲床都青紫得发着黑,像吃人的恶鬼。
“药在哪里?”
江述月没有理会她的上一句话,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声音不自觉中带上几缕凛然。
“……你怎么知道……”
她心虚地微愣了一下,露出自己红得快要滴血的眼,隔着手指的缝隙,有些惊慌地看向江述月。
“药在哪里?”
江述月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冷清的脸上在这样严肃的语气下带上了些许厉色,像一个对待犯错孩子的家长。
陶栀子艰难地吞咽着,身体的感觉告诉她自己已经快要忍到头了,颤抖着手微微指向了抽屉。
她甚至没有说应该要吃哪个药,只短短一瞬,江述月便已经将正确的药送到。
她服药之后,江述月用杯子将她双腿垫高,增加静脉回流。
一转眼,她已经瞥见江述月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
她连忙伸手拽住他的衣摆,因为手指没有充足的力气,便只能在食指上饶了一圈,用手臂下坠的重量艰难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轻轻摇头,但是一时间还无法利落说话,不过等药效上来她就缓过来了。
嗓子如同得救般可以缓慢而清晰地发出声音。
“别打急救……”
江述月看向她,面露惶惑,手中的动作迟疑了一瞬,但是陶栀子又将那衣摆饶了手指一圈,用更大的力度提醒他。
“别打急救!”
她收起了眼中最后一缕脆弱,声音发虚但是语气却前所未有地坚定,像是张开了反抗的獠牙,随时能将人撕碎了一样。
夏天最后的夜晚,仿佛要被这双发红的眼给烧成灰烬了。
江述月低头,才看见一个和以往不一样的陶栀子。
她执拗,甚至执拗到偏执的程度,那瘦弱的身体里,是满身的反骨,还有极大的无畏。
江述月没有再试图去违背她,抬手握住她的手,一个小小的、指节发白的拳头,却用着最大的力气将他的衣摆饶了两圈。
一截细细的食指,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绞断了一样。
没人不为这种坚定的动容的。
他最终放下了手机,将其锁屏重新放到一遍,缓缓在她床边蹲下了身躯,让视线来到和她一眼的高度。
之前狂风骤雨好像顷刻间变成了和风细雨,清凉又静谧。
江述月眼中暮色朦胧,清晰的声音如同月光流泄,分外祥和。
“为什么?”他凝视着陶栀子的眼睛。
这一刻,他们好像都不愿意让步。
那些往日温和,都像是纯白的假象一样,真实他们,身上都带着自己的秘密,那些秘密最终变成了眼神里的尖刺。
静流之舟下,狂潮涌动,今夜无人让步。
陶栀子见状,微微松开手,第一次看见江述月身上的衬衫有好几处褶皱,都是自己所为。
她有些惭愧地收回视线,也试图用愧疚遮掩这个问题的答案。
很久以后,她的心脏彻底平复下来,余光瞧见身旁的江述月。
用自己仍旧苍白的手,将他的手腕轻轻握住,然后将脸凑上前,用脸颊蹭着他的手,放软了语气。
“别问了,我们好好的,等租期一满我就离开。”
这句“离开”,好像在此情此景下,带着强烈的双关的意味。
“离开?去哪里?”
江述月的声音比以往丧失了一些温度,却让她反而觉得更真实。
有情绪,有惶惑,有怒意,有温情……这才是一个真实的人。
“还能去哪里?去人生的下一站,去旅行。”
陶栀子仿佛被他生硬的问话逗笑了,轻声回答着他。
“你的身体状态,一个人去旅行,相当于玩命。”
此情此景下,江述月的声音也有些不够沉稳了,但是说话的内容却是全然客观的。
“所以我带着药去,如果真就死在哪里了,反正也无牵无挂,最好是死在依山傍水的地方,景色好。”
陶栀子抓着他的手,发现他的手竟然可以覆盖着自己脸颊,也不知应该说是自己脸比较小,还是他的手比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