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之壤[双向救赎](160)
未完的心愿,未竟的告白,最后的喉舌,逍遥法外的养父……
她一路走来,负重前行,肩负着太多他人的心愿。
她
也许想过一走了之,但是那一次她垂死之际从浴缸中爬出,讲述小鱼的存在,讲述众人对絮语的误解,还有不曾远赴的意大利,想要住进的岛屿木屋,想要一面书墙,想要接受大学教育……
江述月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她心愿的人,他是这世上唯一可以承受违背免救协议代价的人。
栀子倒在糖果碎片中,说明事发偶然,她甚至还没有完成当下的约定。
于是他不得不怀疑那绝望的一刻,她是否也可能想求生,她是否有一瞬眷念……
“先生,请冷静,您会吃官司的……”刘姨不得不从旁提出最理性的判断,以雇主利益为先,尽管她无比同情这个独自面对死亡的孩子。
“那我会走上法庭。”江述月清晰说完之后,抬眼看向私人医生,沉声道,“心电监护仪带了吗?”
私人医生愣了一下,从急救箱中取出便携式心电监护仪,快速连接到陶栀子的胸前,屏幕上跳动的波形显示她的心律微弱且极不稳定。
江述月凝视着心电图,果断做出了决断:“准备心脏除颤。”
私人医生没有带除颤器,面有为难,但是五米开外的木匣子中是最近布置上用于应急的除颤仪,迅速取来,调整好电击能量。
江述月接过除颤板,稳稳地将它们按在陶栀子的胸部,两眼紧盯着监护仪屏幕,确保没有其他人接触到陶栀子后,且除颤环境标准,他沉声道:“其他人撤离。”
随着电击按钮按下,陶栀子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再次瘫软下来。江述月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监护仪上,看到心电波形依旧没有恢复正常,立刻对私人医生说道:“继续准备下一次电击,同时准备肾上腺素。”
私人医生迅速取出肾上腺素注射剂,找到合适的位置进行静脉注射,同时再次准备好除颤器。
“电击准备完毕。”私人医生侧目说道。
江述月点头,将除颤板重新放置好,再次确认没有人接触到陶栀子后,果断按下了电击按钮。
这一次,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终于开始有了变化,一条相对稳定的心律波形逐渐显示出来。
江述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的眼神才开始有了变化,声音微微发颤:“好……继续监测她的生命体征,保持供氧。”
刘姨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眼中也不由得泛起了泪光,她默默低下头,由衷捏一把汗,一时间在她的立场被推到了伦理面前,不知如何抉择。
但她清楚,虽然江述月的职业生涯早已结束,但是这将会是他唯一一次明知故犯。
很有可能因此招来道德和舆论的无情审判。
*
陶栀子在黑暗的甬道里走了很久,那甬道尽头是一束白光,她不得不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最初的感知是冷,仿佛整个身体浸泡在冰冷的湖水中,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使她微微颤抖。
她的意识模糊而混沌,仿佛漂浮在黑色的海浪中,周身都是彻骨的寒冷。
好不容易走到了尽头,却发现那里不是温暖的天堂,而是真正的极夜,被雪山环绕着的深蓝深渊。
为什么眼前是寒冷的深渊,不是极致的白光,和走马灯一样的一生。
她在极夜里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寻不到半点出路。
她凝视深渊良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心里仿佛牵挂太多,黑色的暗潮如同一面镜子,并非播放着她的过往,而是重现了很多人的面容。
她心里梗着一块大石头,完全喘不过气,耳边是糖果罐子的碎裂声,一次又一次在耳边重演。
在这世上最孤清的地方,她用力抱紧了双膝,如同在母体中一样。
她对母亲没有记忆,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求安全和陪伴,但是脑海里却一遍遍回放着江述月的每一个垂眸,他严肃下的亲和,他从容稳重的举手投足,还有……
他最后一天清晨,用力抱住趴在他面前的自己……
总不住在想,和他在同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苏醒,和他辗转在宽阔柔软被子里。
他无意间拼凑和修复了她遗落在世间的碎片,让她时隔二十多年才重拾自己,只不过……他只来得及将自己修复一半。
死后的寒渊如此寂寥,希望他永远别来。
隐约中,胸口传来真实的剧痛,纷杂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像是疾驰的火车进入隧道后的声音,听不清人声,只觉得好像格外热闹。
她感知到自己清晰的呼吸,每一次呼吸都伴随胸骨的疼痛,本能地想要张开口吸气,却觉得空气像是被压缩在她的肺部,怎么也无法顺畅呼吸。
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是清凉的风声,偶有江述月和他人的对话声,带着一种近乎执着到偏执的力量。
江述月向来不偏执的,她本能觉得自己听错了。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眼前的寒渊消失了,空气开始回暖,她能感受到心脏每一次从容地对血液的挤压,让发烫的血液为她的四肢提供知觉和温度。
她拼尽全力想睁开双眼。
终于,一道微弱的光线透过眼帘刺入她的视野,是一片湛蓝晴天,伴随长青绿树,像是宫崎骏动画里的梦幻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