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之壤[双向救赎](77)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直接而又有些天真地表达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小愿望。
他抬眼看了看陶栀子,那双透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还有那纵深到不可知的隐痛。
“吹伤口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止痛效果。”江述月轻轻叹了一口气,理性而客观地说道。
在陶栀子还未来得及露出失望的神情前,下巴上一抹微凉的风袭来,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他靠近了些,俯下身子,轻轻地对着她的下巴伤口吹了一口气,动作轻柔,面容上没有过多的波澜,却诚意满满。
那一刻陶栀子脑海里想到了很多画面,茫茫的旷野,林间的水流声,还有辽远的教堂钟声,在千山万壑的山谷回荡,与她的心跳和鸣,像是清风安慰了森林。
原来……是这种感觉。
那种熟悉而温馨的场景,是她从小渴望却从未真正得到过的,又一次被他实现了。
分明是简单细微的动作,却悄然唤醒了她内心深处那些隐秘的期盼。
陶栀子莫名地眼眶一热,好在是仰头的动作,她很快通过快速眨眼让眼泪重新被吸收回去。
她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都是快要经历死亡的成年人了,还是会为这些最细微的事情动容到热泪盈眶。
吹过伤口后,江述月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他将涂抹了碘伏的棉球轻轻地按压在她的伤口周围,确保所有的细菌都被彻底消灭,防止感染。
碘伏不会像酒精那样剧烈刺激伤口,能够杀菌且不会引起强烈的刺痛。
整个过程细致又沉稳,江述月的动作如外科手术般精准,温柔中透出专业的严谨。
外科医生般的专业和冷静,通常是不带人性的暖意的,但是在江述月过往的生涯中,他将这些都当做一份需要严格要求的固定化流程。
却在医生生涯结束了之后,让自己的手法不再那样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酷。
陶栀子观察着他,心中有种绝妙的释然,在潮水种翻涌着。
她就像一个酗酒的醉徒,日日夜夜放任自己沉湎于江述月的眸光中。
那些令她头脑不清晰的举动,她却一再请求,甘之如饴地被裹挟着。
陶栀子垂下眼帘,手指悄悄捏紧了衣角,愣神间,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她一直有病,江述月却也一直有药。
“述月,你真好。”她微微笑着,对他说道,声音带着一丝未散去的羞涩和感激。
像是飞鸟在苍穹中用叫声表达着钟爱。
原以为江述月会对这些话都免疫,从他放慢的动作中,她意识到江述月是听
到的。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他面色不改,用清润的嗓音说着,最后用纱布包裹住伤口。
最后,江述月帮她把下巴上的小伤包好,她对着手机的自拍镜头端详了一阵,脸上露出了一些忧愁之色。
“述月,你见到我这么丑的样子,以后应该更不可能喜欢我了吧。”
她在正常状态下可以满嘴跑火车,并不介意江述月是否正面回应她。
她就是这样一个时而敏感,时而钝感力十足的人。
也许因为一开始就没有对江述月对她的感情抱以很高的期望,她才敢这样放浪形骸。
回应她的果真不是江述月的语言,而是他的行动。
一包被他买得齐全的生活用品被递上,等陶栀子迟疑地接过之后,才回想起自己还处于生理期,一下子没了嚣张气焰。
“那里有个商场,比较干净,我们过去。”
江述月为她指明了方向,紧接着迅速将残局收拾好,送她一起去商场。
那里并非面向大众的普通商圈,而是带私人服务的地方,预约制。
陶栀子没有看清江述月是用什么证明身份的,一路上畅通无阻,连平时冷冰冰的保安也笑容可掬地送上一个颔首。
她对于这里的运行规则并不了解,就像一起游离在外的人,而这里避开了嘈杂的人群,虽然有种奇怪的森严的特权感,但是至少有江述月充当了她前行的护盾。
偌大的女士洗手间一尘不染,香槟色多折镜子以供客人多方位检查自身。
陶栀子处理好个人问题之后,才将那遮挡的衬衫重新往腰间系上,打了个活结,她浑身多处污垢早已无暇顾及。
她看着镜子中狼狈的自己,心想自己这辈子大概不会有第二次比今日还要狼狈了。
出来的时候,陶栀子快步走到江述月跟前。
两人一起步行回去的路上,陶栀子不免想起了一个疑问。
“述月,为什么今天你反而没有说我?”
毕竟,之前她跳下水池那件事还是让她对江述月的反应有些后怕的。
“因为这次的情形,不能简单用危险和冲动来评判。”
“为了一个鲜活的生命,那短暂一瞬的取舍,几乎是出于本能,而且你救人的同时还是全身而退,这份勇气没有可指摘的地方。”
说话间,江述月停顿了步子,转头扫了一眼陶栀子下巴处的纱布,眼神明灭不定,带着些许无可奈何:
“除了下巴多了个血窟窿。”
陶栀子浑不在意地抬手摸了摸下巴附近,原本对这伤痕毫不在意的她,眼底却染上几分难得的忧郁。
“会留疤吧……”
尽管她奇怪自己一个将死之人还担心这么多无意义的,但是她总有些本能地担忧。